五、少年伤
“老大,劫了这小丫头已经要激怒镜尘了,再灭口,岂不是要将我们挫骨扬灰?”
“所以要栽赃。江湖再怎么闹,也不会正面和**冲突,你们将这两人结果了之后,再找个人,穿上那丫头的服饰,找个有人的地方演一场官兵强暴少女的戏,消息散布出去,头疼的事就交给别人就好了。”
沐湮只觉脊背生寒,段无殇犹自晕迷不醒,青光剑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钱老三和王二拐她自是不怕,可是那个见多识广的老大,怕是武功远超自己。她第一次悔恨在峨眉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练武,江湖险恶,没出四川境内就要埋骨于此了么?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道孔雀蓝色的光芒滑过夜空,在最顶部炸成一个大圆。隔壁屋的老大快步走出屋子,扭头对钱老三和王二拐说:“楼主急召,我先走了,这两人反正已晕迷,你们处理就好,动作要快,迟恐生变。”
声落轻功起,很快便人影消失不见。
钱老三和王二拐依言往他们这个屋子走过来,沐湮赶紧坐回床上,作和段无殇依旧绑在一起的样子,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二人进了门,王二拐举起她的青光剑真要刺,钱老三忽然拦住了他:“先扒了衣服,死人混身僵硬,衣服可不好扒,嘿嘿。”
王二拐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好说,兄弟我先。”
沐湮怒从心起,王二拐的手刚要碰到她腰间的衣带,她便左手使出小擒拿手扣住他的脉门,反方向用手一掰,只听喀嚓一声脆响,王二拐的手腕立折,钱老三被这骤然生出的变数吓了还愣在当场时,沐湮身随心动,右掌掌风劈向钱老三的脖劲,瞬间钱老三就被劈晕在地。沐湮回手点了王二拐的穴,将从钱老三手中接过的刀架在王二拐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要想活命,就说你们的老大是谁!”
王二拐疼得直吸气,却扭头向另一边拒不回答。
“不说是么?信不信我把你剁成烂泥?”沐湮将刀举起再狠狠斩下,刀风刮脸都生疼,王二拐闭上眼睛,却依旧不发一言。沐湮的刀在挨到王二拐的脖子上的时候生生收住,却发现他混身颤了一下,将他的脸扭过来时,一股黑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居然服毒自尽了。看来这个老大平时行事非常狠毒。沐湮第一次看到死人,只觉得十分恶心,再看身边的钱老三,举起刀想冲他心口插去,却又实在下不去手。师傅总教自己要善恶分明,行侠仗义,可是道理上明白和实实在在下手杀人,还是有些距离的。沐湮最终放弃了挣扎,挑断了钱老三的手筋,便出了屋子走到隔壁。一盏豆灯下的桌上子,正放着段无殇和她的所有行头。她捡起所有行头背到身后,拿回青光剑,心下才稍稍安定。
在峨眉山时,多么不爱练剑,可是下得山来,唯有这一柄剑握在手中,才有安全感,仿佛只要看到这盈盈碧水般的剑光,便有着峨眉派庇护。
此是正值后半夜,夜深人静,寨子里的人都安睡了,尝试了很多办法都弄不醒段无殇,沐湮只好像拎行李拎起他,运起轻功悄悄潜出寨子,又飞奔了三十里,然后只管往僻静的山林里走,待到天亮了之后,她再也跑不动了,寻到一片小草地将段无殇放下,自己也坐下来休息。
段无殇又整整昏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悠悠醒转。在此其间沐湮百无聊赖,出去寻了趟食,打了两只兔子烤了,段无殇迟迟不醒只好两只都便宜了她。在入夜的时候,她不敢睡去,盘坐在那里却不知不觉练起了内功,真气随着九阴的心法流转一周又一周,一宿未睡第二天居然觉得神清气爽。从不远处打水回来的时候,段无殇终于坐了起来,一脸迷茫的问她:“沐湮,这是哪?”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巴山里的某个山沟里吧。”
“我记得我们投宿在黑水寨里,后来一掀那个背篓,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段无殇渐渐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是啊,让你好奇,你一掀那背篓,咱俩差点给掀到阎王爷那去了!”沐湮把水袋递给段无殇,给他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当然,略去了她是女子和那两个人企图非礼她的事情。
段无殇听完也是一阵后怕,却问道:“这么说我睡了一天两夜?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沐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门派的内功里有些什么能抗晕迷的路子吧。”
既然段无殇已醒,俩人便继续向北前往风陵渡。可是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段无殇安静了许多,平时自己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上半天,现在只要沐湮不开口,他就能一直不说话。刚开始沐湮有种世界终一清静了的感觉,可是从那以后他俩小心谨慎,不多管任何闲事,加上巴山里早上看到的是山,晚上看到的还是山,简直无聊到极至,身边跟着个同伴,还总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极度影响士气!
在走出巴山的第一天,段无殇与沐湮来到了第一个大城:兴元。
兴元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气候温润,俩人沿途看到大片大片的翠绿的水稻田,倒有种置身于江南鱼米之乡的错觉。在行过这么多天山路之后,兴元熙熙攘攘的人潮让人感觉温暖。他们找了个干净整洁靠近城里主道的斜阳楼往了下来。
斜阳楼边上正好是一家暖风馆。吃过晚饭,沐湮推推段无殇笑问:“段兄,你不是羡慕我在峨眉山有一群漂亮的师姐师妹么?我看这暖风馆的姑娘也颇为水灵,段兄要不要去喝个小酒振奋一下精神?”
段无殇摇了摇头,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沐湮想了想,去城中最有名的酒馆买了一坛上好的酒,蹭到段无殇房间邀他共饮。也许是心情不好时,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才过三巡,段无殇便开始有些眼神迷离,话语渐多。
“沐湮,你在峨眉,是不是很得师傅喜爱?”
沐湮奇道:“何以见得?”
段无殇说:“那次黑水寨里,你带着我成功逃脱,显然武功处事是得了镜尘师太的真传的。”
“噗哧。”沐湮忍不住笑了,还好段无殇已有几分薄醉,没有发现她笑得太过女态,“我们第一次交手,我可是拿段兄毫无办法。若我是师傅爱徒,那天龙派岂不是比峨眉厉害得多?”
段无殇拍拍沐湮的肩膀:“沐兄真是善于开解别人,你若是个女子,定是朵解语花。”
沐湮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岔开话题:“段兄这几日郁郁不乐就是为此么?我能早于段兄醒过来,肯定是个意外,我要真有本事,也不会着了这两个小毛贼的道,段兄真的不必介怀。”
段无殇给自己斟满,自顾自又饮了一杯,缓缓地说:“沐湮,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不如别人的,什么都……不如。”
这是沐湮除了听到沐云师姐讲自己的身世外,又一次听到别人细细地和自己倾诉少年的心事。
段无殇的父亲段项前,是大理**,依据他们大理的传统,在适婚的年龄迎取了摆夷族的公主刀红袖,生下了长子段无虞。摆夷族对情专一,向来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于是段项前也没有再娶。有一年段无虞跟着母妃回娘家,段项前在一次皇家宴会被灌醉后,迷糊中将随身服侍的待女当作刀红袖,有了一夕欢好。次日醒来,段项前打赏了许多物品给那个待女,此事便当作没有发生。谁知只这一夕之情,竟让那个待女怀有身孕,生下了段无殇。段项前只好承认了这个血脉,并给了那个待女妾室的身份,但从小段无殇和他的母亲便受尽了府上众人的白眼和冷遇,大家只知有大公子,不知有段无殇。刀红袖跟前得宠的丫头,都敢当着段无殇的面讽刺他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段项前出于对妻子的愧疚,也一直对段无殇不甚关心,加上长子段无虞聪明伶俐,爱好佛法,饱读诗书,像极自己,于是二儿子段无殇更是可有可无。直到段无殇10岁起被送至天龙派习武,天龙寺数位大师曾夸赞他根骨清奇,天资极佳,段项前才开始正眼看这个儿子,偶尔褒奖段无殇几句,便能让他高兴几天。
“沐湮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一定是我太差劲,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喜爱哥哥,不喜欢我。我这次主动请求参加天山雪祭,也是希望能得到别派的嘉奖,让父亲知道我也是出色的,可是才到四川,便差点让父亲颜面扫地。”
沐湮看着失落的段无殇,心中也觉得很悲伤。她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段无殇的手背说:“无殇,有人喜欢下关风,有人喜欢上关花,有人喜欢苍山雪,有人喜欢洱海月,不被某些人喜欢,不代表他不够好。真的!”
“够兄弟!干一杯!”段无殇笑着举起了酒杯。
“干!”沐湮也不甘示弱地举杯回应。
“无殇,终有一天我们都能向自己的父亲证明,他当时的判断是错的!”
“哦?你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哈哈!有的啊,等有一天你学会了整本六脉神剑,我就告诉你!”
“你小子成心耍赖啊!”
到底是心思浅淡的少年,那个爱说爱笑的无殇,喝一场酒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