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生命最有意思的,是它的不可捉摸。
你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它实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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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个坑,写个伪武侠故事。
考据无能,各种设定乱穿,求轻拍。
争取日更一章,求鼓励
一、平生愿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峨眉山上仍生机不沛,但若遇到日光晴好,云开雾散之时,远目往山下望去,依稀可见杨柳依依,春意盎然。
沐云站在山上的分岔路口,左边是私语台,右边是珙椿晓雨。她凝望右边思忖片刻,却终是扭头走上了左边的山道。
快到山顶的时候,远处依稀有少女清脆的笑声,沐云脸上闪过一丝猜中的得意神色,加快了往上走的步伐。
在这处叫私语台的平台上,有一架秋千,此时一个淡翠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秋千板上,荡到最高点时,双脚轻轻一点把秋千蹬向反方向,同时身子借势跃过秋千的横梁,轻飘飘地在秋千回荡到最高点时落回秋千上,再荡回去,如此往复,玩得不亦乐乎。仗着平衡的功夫好,少女还不时松开握绳的双手,高高的举向天空,闭着眼睛听风穿过耳畔的声音,一副陶醉的样子。
“沐湮!”虽然说沐云特意挑了个少女处于最低点的时候叫她,还是把她吓了一跳。那个叫沐湮的少女一激灵狼狈地从秋千上掉下来,挣扎着想找平衡,最终还是身子一歪半跪坐在地上。
“师姐。”沐湮笑嘻嘻地站起来,跑到沐云的身侧拉住她的衣袖,一脸祈求讨好。
“你还知道害怕呀?”沐云故意嫌弃地皱眉。
“师傅唠叨起来你不害怕么?师姐你再帮我一次,就说我在这里练剑。”沐湮拉着沐云的衣袖轻轻摇晃。
被晃得无奈的沐云只得说:“我哪次没帮你说话,可是你觉得师傅会信么?”
沐湮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喜笑颜开:“师姐你最照顾我了!”
沐云叹气,一边拉着她往回走,一边问:“这架秋千为什么这么让你着迷?好好的武功从来不认真练,天天跑来这里疯玩。”
沐湮没有回答她,却问“师姐你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沐云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苦笑着说:“你不知道么?”
沐湮也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可是我最大的愿望,却是睁开眼晴能看到阳光洒在我身上,肚子饿了会有香气腾腾的桂花糕,张开双手能感觉到风从指尖穿过,自由自在地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现在就活得很开心,要这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你不想报仇么?”沐云问。
“师姐,我和你不一样,你知道你的仇家是谁,可是我连我的仇家是谁都不知道。”沐湮说到此神色也有点寂廖,两人沉默地回到了清音阁。
大殿上鸦雀无声,本门掌门镜尘师太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边上站着大师姐沐逸,别的师姐师妹们分列两排,整个一个开堂审案的架式。沐湮乖乖地在师傅面前跪好,叩头行礼。
镜尘压根就没问沐云,摆了摆手让她归列,随即看着沐湮很久,就在沐湮被她看得快要崩溃的时候,镜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大家都散了吧。逸儿,你知道我想跟湮儿说什么,你留下来再告诉她一遍。湮儿,反正你也不想练武,你听完了留在这里好好想想,想到亥时自己回房。”
身边的人群散去,头顶响起沐逸大师姐冰冷的声音:“沐湮,当初师傅带你上山收留你,是看你身世可怜,授你武功,是希望你终有一日你能……”
是希望终有一日你能报仇血恨,手刃仇人。可是你自上山来便无心习武,仗着小聪明便淘气生事,习武之道在于恒,在于脚踏实地,像你这样浮躁,自以为事,终不能成大器,若下得山去,徒丢我峨眉的脸面……
沐湮心里默默地跟着念,这番话,她半月内倒能听到三四次,简直可以倒背如流。沐逸师姐教诲完毕,便也走了,她独自跪在大堂,百无聊赖。
所谓留在这里好好想想,便是罚跪。
沐湮自打十岁上山开始习武,五年过去后罚跪便已经不是身体上的惩罚,而是心灵上的惩罚了,那点肉体之痛根本算不得什么,最难耐的是无聊。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的慢,于是听打扫庭院的师妹的壁角都算是难得的消谴。
“沐湮师姐又被罚跪了。”
“活该,狂什么啊,她以为她还是江南慕府的大小姐么!”
江南慕府的大小姐,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久远得好像是前生的事情了。慕府最神气的时候,大概就是那年的上元节。府里请了戏班子从早唱到晚,大红的绢丝灯笼五步就是一个,整个府院即便在夜间都如白昼一般。来往的达官员人不计其数,烈火烹油也不过如是。
可母亲却殊无喜色,独自在屋对着她时还喃喃地说:“贪图一时的快活,只怕以后会为此付出代价。”
当时她睁着双眼不解地看着母亲,现在独自跪在这清音阁的大堂上,才分外体会到这句话的含意。
贪图秋千架上那一时的惬意,终究会跪在这里捱过漫漫时光。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摁着她背《女诫》,当时多么不耐烦,现在却一字一句记得清晰。左右无聊,她便在心底默默背诵起来打发时光。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不记得背到第几遍,炽阳渐没,明月高悬。
清音阁的偏殿,就着一盏青灯,沐逸在给镜尘师太念往来书信。
“最后一封信,是武当掌门张道长问咱们,今年的天山雪祭,咱们派谁去?五月十五,大家依旧在风陵渡口会合。”
“现在是什么时辰?”镜尘师太问。
“快到亥时了。”
“今年就让沐湮去吧。”镜尘师太揉着太阳穴,仿佛光想到沐湮便已头疼不已。
“可是沐湮师妹生性懒散,学艺不精,派她去会不会丢了我们峨眉的面子……”
镜尘师太摆摆手止住了她质疑的话:“不让她下山一次,她便真觉得自己聪明天下无双武功了得。何况天山雪祭也只是个过场,向来没什么危险。”
沐逸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镜尘师太的神色,终究咬住嘴唇吞下了嘴边的话。
合上房门退出偏殿,皎皎的月光照在沐逸脸上,掩不住她眼底淡淡的怨恨。
二、蜀道难
“沐湮,沐湮!”
沐云趴在床边摇晃熟睡的沐湮,却见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让我再睡一会。”
“别睡了,据说师傅要派你去今年的天山雪祭,呆会在大殿上就宣布呢!”沐云着急地加大力度摇晃。
“休要骗我。”沐湮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沐湮!”一声尖利的女声如炸雷般响起,沐湮那句不断重复的“休要骗我”刚要出口,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是大师姐沐逸的声音。
她一激灵坐起来:“到!”
沐逸哼了一声,责怪地瞪了沐云一眼,随即对沐湮说:“师傅在大殿上等着你说天山雪祭的事儿,你要想接着罚跪就睡。”
沐逸说完转身就走,沐湮慌忙起身梳洗,心里不住嘀咕:“派我去天山雪祭,怎么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待到跪在清音阁前,清晰地听到镜尘师傅吩咐下来的命令的时候,沐湮才真的相信了太阳也会从西边升起来的。
“可是师傅,弟子武艺不精,也不沉稳大方,怕会丢了本派的面子。”
镜尘不为所动:“天山雪祭不过是各派的物品往来,雪祭仪式上略站一站不言不语就过去了,你若连这个都办不好,就不要在峨眉派里呆着了。”
“弟子遵命,弟子一定谨言慎行,不坠我峨眉的脸面。”沐湮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叩头领命。
姜还是老的辣,师傅一句话就噎得她再无话可说。
天山派本是远离中原的特立独行之派,现任宫主李若竹的儿子李承励在五年前下山玩耍,一路游荡到中原,恰巧在风陵渡时遭遇黑道中人下毒加害,幸被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肃清黑道的少林,武当,峨眉,丐帮和天龙五派联合所救。李若竹为表示感激,便邀请五派每年前赴天山南麓参加一年一度的天山雪祭。天山雪祭于每年的九月初九举行,无非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祭品是这一年新摘的雪莲。五大门派参与这一仪式后,每年各派会将本派的新鲜特产带去,天山派也会以新摘的雪莲回赠,于是对于五大门派的意义倒是个联络交情交换物品的往来了。出使天山一般是没什么危险的,天天困在门派中的弟子往往也恰好就此机会大大游历一番,还能结交别派子弟,向来是一件美差。
镜尘拨了一匹小马给沐湮,在背囊里装了上好的竹叶青和本派冶伤灵药作为给天山派的献礼。千叮咛万嘱咐后,沐湮怀揣着众师姐师妹们让她捎带回的物品清单下了峨眉山,踏上了去风陵渡口与五大门派弟子汇合之路。
峨眉门派清规极严,何时起何时睡何时进食何时练武,都要着严格的规定。初下山的几天,沐湮对于忽然之间无人管束的生活还稍有不适,没过几天,便乐不思蜀了。每天睡到自然醒,到早点铺吃碗热腾腾的抄手,牵了马上了官道,无人处便肆无忌惮纵马狂奔,惬意之极,只是每每天集市打尖,总有市井之徒冲她吹口哨,不胜其烦。
第五天打尖的时候,沐湮瞧见路过有一家布店,便进去询问:“掌柜的,有没有男装?”
掌柜的见是个小女孩子,头也不抬地说:“有是有,小妹妹要多大的尺码?”
沐湮说:“我给我弟弟买的,他和我一般身量。”
“这倒有一套整好的。”掌柜口中如此说道,却不动身:“只是略贵,不知?”
“好说好说。”沐湮将一块碎银子递给掌柜,掌柜笑嘻嘻地便折身到库房取了一套男装。
沐湮从布店出来,进了边上一家鞋铺,买了一双黑靴。再往前行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把全身衣服一换,头发改束男髻,再就铜镜将眉毛画粗,临镜一照,活脱脱一个小生模样。沐湮得意地收好女装,继续上路,再到打尖处时,果然再无骚扰。
十数日后,沐湮行至川北,官道渐窄,已是入了大巴山。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月初的天气,三天倒有两天飘着细雨。巴山夜雨再动人,也是屋里看雨的人觉得动人。在屋外不敢骑马,举着伞牵着马小心翼翼行走在蜀道上的沐湮,心里叫苦不迭。
忽然之间马嘶不住,沐湮牵着缰绳怎么也安抚不住躁动的小马。远处似有沙石流动的声音,沐湮抬头一看,山顶上一大片沙石被水流卷着就朝她所在的山道冲了过来。
沐湮拉着小马便往回跑,马蹄陷在泥道上走得极慢,她咬咬牙,拎起马背上的背包,使出轻功疾退。退到较结实的平地转身看刚才的路,已经被泥石所掩埋,伴她十多天的小马,不见了踪迹。
沐湮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习惯了一大群师姐师妹热热闹闹的生活,忽然自己一个人上路,本就孤单,但至少还有一匹小马聊可相伴。现在,连马都没了。天已擦黑,前一个村落好像是中午的时候路过的,再回去也来不及了,看来今天在露宿深山了。
沐湮忽然想到半路上似乎路过一个石洞,可以避雨,便凭着记忆往回走,好容易走到石洞口,却看到洞里有荧荧的火光。
“是谁!”她正犹豫地站在洞口,洞里忽然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三、茶花客
“峨眉弟子沐湮,阁下是哪位英雄?”沐湮压粗嗓音自报家门,缓缓向里走去。
却见一股剑气迎面而来,沐湮向左疾闪,另一道剑气却尾随而来。她少年气盛,拔剑相格,青光剑舞出一室流光,剑气也不甘示弱,源源不绝,却如戏耍一般,不伤要害。沐湮不耐,寻了个剑气的破绽刺向洞中人的肋下,洞中男子曲指在剑上一弹,青光剑便荡开去,男子也向后疾退,抱拳笑道:“峨眉少侠好俊的剑法,在下天龙派段无殇,刚才失礼了。”
沐湮皱眉一脸不信:“都说天龙派参详佛法,慈悲为怀,你的六脉神剑和弹指神功倒是有模有样,可为何上来就打我?”
“若不是少侠露了一手峨眉剑法,我又怎敢相信少侠来自峨眉?都说峨眉派只收女弟子。”那年轻男子穿一袭青衫,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倒是耍得一手好无赖。
“谁说峨眉没有男弟子!”沐湮收剑,瞪了他一眼,虽然生气,但受不了火堆的诱惑,终究是凑到火堆边取暖去了。
段无殇坐到她的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肩膀重重一拍:“兄弟,你在峨眉山,有美景,有美人,要我是你,才舍不得下山。”
沐湮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厮不但相信了自己是个男弟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浪子。
“段兄可是奉师门之令前往天山参加天山雪祭的?”沐湮不知如何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段无殇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上有茶花浮雕,玉色极好,盈盈碧色流转生辉。
沐湮也掏出一块相似的玉牌,不过上面的浮雕换成了竹子。
两人相视一笑,再不怀疑。
当年五派定下天山之约时,取了块同胎的玉刻成5个玉牌,分别雕以各派特色图样以作信物。金器可以一样,可是玉却是独一无二,无从作假的。
“段兄,你为何不取道广西,经湖南湖北到风陵?蜀道多难走啊!”沐湮烤着火暖和过来,心里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便聊将起来。
“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都说蜀道难,才更想见识见识。不想古人诚不我欺,难走得要死不说,马也折山道上了。”
沐湮顿感惺惺相惜,把自己的惨痛经历也诉说一遍,段无殇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水壶,递与沐湮:“既然我们兄弟这么有缘,与你分享个好东西,缓缓我们失马之痛。”
沐湮接过来,看段无殇作了个痛饮的动作,便依言扬头大喝了一口,一股辛辣顺着肺腑攀爬至嗓子眼,又直蹿脑门,不由得伸了舌头大口喘气。
段无殇看着她的窘迫,大笑不已:“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
沐湮气恼,出掌击他手臂,段无殇下意识一闪,两人小摛拿手拆了十多招,沐湮酒劲渐渐上来,渐渐迷糊,两人笑倒在火边的柴堆上。
“好困。”沐湮伸了个懒腰。
“你睡吧。我觉轻,今天我守夜。”段无殇又在洞口生了一小堆火,然后回到沐湮身边面朝洞口躺了下来。
第二天,天气放晴,两人在溪边洗漱,吃了点干粮就又出发了。虽然失了马,但是多了段无殇的相伴,旅途从此便不无聊了。
因为段无殇实在是太聒躁了。只要一刻钟不说话,他就混身难受。
“沐湮,你们峨眉山上的金顶佛光,要如何才能见到?”
“沐湮,你知道吗,上山前我打听了,我们至少要在这座山里走三天,才能翻过去。”
“沐湮,你有空来大理啊,我带你去看苍山的雪,伴着洱海的月色,不知道有多美,就像摆夷族的姑娘一样美。”
“沐湮……”
沐湮刚开始还聊得兴致勃勃,后来实在是累了,在他第一百零一次叫她的时候,正要向他哀求让他消停些的时候,忽然发现转了个弯后,在前方窄窄的山路上,坐着两个皮肤黝黑的正在掷筛子的山民。他们俩一左一右而坐,中间摆个筛子盅,正好把山道占了个满满当当。
段无殇上前拱了拱手:“两位老乡,麻烦暂让一让。”
左边那个山民仍摇着筛子,置若罔闻,右边的山民伸出手指,敲了敲放在路边的一个大碗。
段无殇恍然醒悟,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子,扔了进去。
这不投还好,一投进去,左边的山民重重地把筛子磕在地上,怒目而视:“就这两个铜子,你打发叫化子呢?”
难道你们不是?段无殇一脸不解。
沐湮看得好笑,段无殇一脸书生气,说话又客客气气,那两个截路的山贼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左边的山民看他还愣在那里不动,便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刀,虚晃一下:“把你们随身的钱财交出来,老子放你一条生路。”
“岂有此理,穷山恶水出刁民!”反应过来的段无殇很是生气,他从大理一路走来,许是走的官道,倒也一路太平,没想到进了川北,两个小山贼居然敢跟他大天龙的弟子叫板。
那两个山民也不甘示弱,站起身来举起刀子:“你个小崽子再说一遍?少惹爷爷不高兴!”
沐湮心痒难耐,自打上山习武以来,除了和师姐师妹切磋,倒还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呢。于是她将段无殇拉到身后:“区区毛贼,让小弟来。”
第一次出战,她不敢托大,抽出了青光剑,左手捏了个剑决,右手执剑却剑尖向下,摆了个对方先请的起手势。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仪态翩然,凛然有大家之气,两个山贼被唬住了,对望一眼,嘀咕道:“这小子不会是峨眉山的人吧?”
“你个胆小鬼,峨眉山哪里收男弟子,再说了,峨眉的人不穿这样的衣服。”
两人互相交流壮了壮胆,使个眼色便一齐沐湮砍来,刀法里破绽百出,沐湮忍俊不禁,长剑一舒轻轻点了两下,两人的刀便脱手飞向了山涧,趁两人没反应过来,沐湮闪身来到他们俩身后,将长剑归鞘,反手握着剑鞘冲着两人的屁股拍了两下,两人便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两人挣扎着爬起来,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沐湮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再让我看到你们行不义之事,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
打发了那两个挡路的山贼,又走了一个时辰,依旧前不见村后不见寨。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正想着今晚是不是又要找个山洞凑和一夜的时候,前方隐约有小姑娘嘤嘤的哭声。
四、黑水寨
在这深山老林中听到这个样的哭声,若不是日光大盛,还真有几分吓人。寻着声音段无殇与沐湮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个穿着布衣约摸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正坐在地上,哭得脸都花了,边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背篓,装着些许草药。
沐湮在小姑娘跟前蹲下身去,轻声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他们一会,感觉俩人都不像坏人,便放心说道:“我今天早上和娘出来采草药,可是我蹲在地上看了一会蚂蚁,娘,娘就不见了,哇~~”
好容易把事情讲了个大概,小姑娘说得伤心,又大哭起来。沐湮忙把小姑娘抱到怀里,轻轻拍着哄道:“小妹妹不哭,我和这位哥哥会送你回家的!”
“真的么?”小妹妹容颜尚稚,肤色也不白晰,但两只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沐湮,把她最后一丝不想多管闲事的犹豫都看飞了。
“当然真的,小妹妹你好好看看周围,你家到底在哪里呢?”段无殇也凑过来说。
沐湮抱着那个叫阿娟的小姑娘走回山道,阿娟恍然想起什么来,便往一个方向一指,三人顺着她所指的走了一会,阿娟又摇头说不像。如此这般折腾了许久,走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十多户居民的小寨子。
阿娟挣扎着下来,轻车熟路地就往一家民居跑,口中高喊着:“娘我回来了~~~~”
一个妇人从帘子一掀快步跑出来,抱住阿娟不住地责备:“你跑到哪里去了?娘找了你好久,你爹和哥哥也去找你了还没回来呢!”
“我迷路了,还好这两位哥哥带我回来的!”阿娟转身一指,妇人也顺着阿娟的手看向了段无殇和沐湮。
“多谢二位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不嫌弃,今晚在我家歇歇脚如何?”妇人盛情邀约,段无殇与沐湮看到天色已黑,顺水推舟就答应了下来。
阿娟家的房子在寨子里算较大,收拾得干净整洁。等了半晌阿娟的爹和哥哥还没有回来,阿娟的娘便先做了顿饭招待他们俩,还拿出了一坛自家酿的米酒,频频劝酒,交谈中两人得知,这个寨子叫黑水寨,村民以打猎采药为生,一个月下山一次,以山中物产换些米和日用品。阿娟很快就吃饱了,自跑去玩了,阿娟的娘因要等丈夫和儿子,并不怎么吃,但等了许久,两人也不见回来。阿娟的娘向偏房指了指说:“二位吃饱了就到那间房间休息吧,我刚才已经打扫过了。我去找找阿娟的爹和他哥去。”
说完便也起身告辞出了门。
直到阿娟的娘也消失在夜色中时,段无殇用手肘捅了捅沐湮:“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好安静,而且他们就放心让我们独自留在这里?”
“山区本来就安静啊,而且他们这里有什么好偷的。”沐湮碗筷一掷,转身往刚才阿娟的娘指的那个房间走,“我先去休息了。”
那房间这么小,看起来只有一张床的样子,沐湮决心一定要抢到它!段无殇是天龙派的,慈悲为怀,他不睡地铺谁睡地铺啊!
不知是不是昨夜在山洞休息得不好,还是今天抱着阿娟走小半天有些累了,沐湮进了房间就觉得困顿非常,房间里倒是有两张床,她安心地在其中一张躺了下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段无殇过来推她:“沐湮,沐湮。”
她胡乱伸手一指:“你的床在那边。”
“沐湮!”段无殇的声音很焦急:“你起来看,这个房间不对劲,你看那边。”
沐湮勉强睁开眼,只见墙角背篓,被段无殇手里的烛光照着,隐隐透着金光。
段无殇走过去小心地揭开背篓的盖子,伴随着盖子的揭开,房间笼罩在一片烟尘中,沐湮瞬间失去了意识。
五、少年伤
“老大,劫了这小丫头已经要激怒镜尘了,再灭口,岂不是要将我们挫骨扬灰?”
“所以要栽赃。江湖再怎么闹,也不会正面和**冲突,你们将这两人结果了之后,再找个人,穿上那丫头的服饰,找个有人的地方演一场官兵强暴少女的戏,消息散布出去,头疼的事就交给别人就好了。”
沐湮只觉脊背生寒,段无殇犹自晕迷不醒,青光剑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钱老三和王二拐她自是不怕,可是那个见多识广的老大,怕是武功远超自己。她第一次悔恨在峨眉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练武,江湖险恶,没出四川境内就要埋骨于此了么?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道孔雀蓝色的光芒滑过夜空,在最顶部炸成一个大圆。隔壁屋的老大快步走出屋子,扭头对钱老三和王二拐说:“楼主急召,我先走了,这两人反正已晕迷,你们处理就好,动作要快,迟恐生变。”
声落轻功起,很快便人影消失不见。
钱老三和王二拐依言往他们这个屋子走过来,沐湮赶紧坐回床上,作和段无殇依旧绑在一起的样子,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二人进了门,王二拐举起她的青光剑真要刺,钱老三忽然拦住了他:“先扒了衣服,死人混身僵硬,衣服可不好扒,嘿嘿。”
王二拐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好说,兄弟我先。”
沐湮怒从心起,王二拐的手刚要碰到她腰间的衣带,她便左手使出小擒拿手扣住他的脉门,反方向用手一掰,只听喀嚓一声脆响,王二拐的手腕立折,钱老三被这骤然生出的变数吓了还愣在当场时,沐湮身随心动,右掌掌风劈向钱老三的脖劲,瞬间钱老三就被劈晕在地。沐湮回手点了王二拐的穴,将从钱老三手中接过的刀架在王二拐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要想活命,就说你们的老大是谁!”
王二拐疼得直吸气,却扭头向另一边拒不回答。
“不说是么?信不信我把你剁成烂泥?”沐湮将刀举起再狠狠斩下,刀风刮脸都生疼,王二拐闭上眼睛,却依旧不发一言。沐湮的刀在挨到王二拐的脖子上的时候生生收住,却发现他混身颤了一下,将他的脸扭过来时,一股黑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居然服毒自尽了。看来这个老大平时行事非常狠毒。沐湮第一次看到死人,只觉得十分恶心,再看身边的钱老三,举起刀想冲他心口插去,却又实在下不去手。师傅总教自己要善恶分明,行侠仗义,可是道理上明白和实实在在下手杀人,还是有些距离的。沐湮最终放弃了挣扎,挑断了钱老三的手筋,便出了屋子走到隔壁。一盏豆灯下的桌上子,正放着段无殇和她的所有行头。她捡起所有行头背到身后,拿回青光剑,心下才稍稍安定。
在峨眉山时,多么不爱练剑,可是下得山来,唯有这一柄剑握在手中,才有安全感,仿佛只要看到这盈盈碧水般的剑光,便有着峨眉派庇护。
此是正值后半夜,夜深人静,寨子里的人都安睡了,尝试了很多办法都弄不醒段无殇,沐湮只好像拎行李拎起他,运起轻功悄悄潜出寨子,又飞奔了三十里,然后只管往僻静的山林里走,待到天亮了之后,她再也跑不动了,寻到一片小草地将段无殇放下,自己也坐下来休息。
段无殇又整整昏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悠悠醒转。在此其间沐湮百无聊赖,出去寻了趟食,打了两只兔子烤了,段无殇迟迟不醒只好两只都便宜了她。在入夜的时候,她不敢睡去,盘坐在那里却不知不觉练起了内功,真气随着九阴的心法流转一周又一周,一宿未睡第二天居然觉得神清气爽。从不远处打水回来的时候,段无殇终于坐了起来,一脸迷茫的问她:“沐湮,这是哪?”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巴山里的某个山沟里吧。”
“我记得我们投宿在黑水寨里,后来一掀那个背篓,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段无殇渐渐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是啊,让你好奇,你一掀那背篓,咱俩差点给掀到阎王爷那去了!”沐湮把水袋递给段无殇,给他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当然,略去了她是女子和那两个人企图非礼她的事情。
段无殇听完也是一阵后怕,却问道:“这么说我睡了一天两夜?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沐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门派的内功里有些什么能抗晕迷的路子吧。”
既然段无殇已醒,俩人便继续向北前往风陵渡。可是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段无殇安静了许多,平时自己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上半天,现在只要沐湮不开口,他就能一直不说话。刚开始沐湮有种世界终一清静了的感觉,可是从那以后他俩小心谨慎,不多管任何闲事,加上巴山里早上看到的是山,晚上看到的还是山,简直无聊到极至,身边跟着个同伴,还总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极度影响士气!
在走出巴山的第一天,段无殇与沐湮来到了第一个大城:兴元。
兴元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气候温润,俩人沿途看到大片大片的翠绿的水稻田,倒有种置身于江南鱼米之乡的错觉。在行过这么多天山路之后,兴元熙熙攘攘的人潮让人感觉温暖。他们找了个干净整洁靠近城里主道的斜阳楼往了下来。
斜阳楼边上正好是一家暖风馆。吃过晚饭,沐湮推推段无殇笑问:“段兄,你不是羡慕我在峨眉山有一群漂亮的师姐师妹么?我看这暖风馆的姑娘也颇为水灵,段兄要不要去喝个小酒振奋一下精神?”
段无殇摇了摇头,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沐湮想了想,去城中最有名的酒馆买了一坛上好的酒,蹭到段无殇房间邀他共饮。也许是心情不好时,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才过三巡,段无殇便开始有些眼神迷离,话语渐多。
“沐湮,你在峨眉,是不是很得师傅喜爱?”
沐湮奇道:“何以见得?”
段无殇说:“那次黑水寨里,你带着我成功逃脱,显然武功处事是得了镜尘师太的真传的。”
“噗哧。”沐湮忍不住笑了,还好段无殇已有几分薄醉,没有发现她笑得太过女态,“我们第一次交手,我可是拿段兄毫无办法。若我是师傅爱徒,那天龙派岂不是比峨眉厉害得多?”
段无殇拍拍沐湮的肩膀:“沐兄真是善于开解别人,你若是个女子,定是朵解语花。”
沐湮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岔开话题:“段兄这几日郁郁不乐就是为此么?我能早于段兄醒过来,肯定是个意外,我要真有本事,也不会着了这两个小毛贼的道,段兄真的不必介怀。”
段无殇给自己斟满,自顾自又饮了一杯,缓缓地说:“沐湮,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不如别人的,什么都……不如。”
这是沐湮除了听到沐云师姐讲自己的身世外,又一次听到别人细细地和自己倾诉少年的心事。
段无殇的父亲段项前,是大理**,依据他们大理的传统,在适婚的年龄迎取了摆夷族的公主刀红袖,生下了长子段无虞。摆夷族对情专一,向来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于是段项前也没有再娶。有一年段无虞跟着母妃回娘家,段项前在一次皇家宴会被灌醉后,迷糊中将随身服侍的待女当作刀红袖,有了一夕欢好。次日醒来,段项前打赏了许多物品给那个待女,此事便当作没有发生。谁知只这一夕之情,竟让那个待女怀有身孕,生下了段无殇。段项前只好承认了这个血脉,并给了那个待女妾室的身份,但从小段无殇和他的母亲便受尽了府上众人的白眼和冷遇,大家只知有大公子,不知有段无殇。刀红袖跟前得宠的丫头,都敢当着段无殇的面讽刺他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段项前出于对妻子的愧疚,也一直对段无殇不甚关心,加上长子段无虞聪明伶俐,爱好佛法,饱读诗书,像极自己,于是二儿子段无殇更是可有可无。直到段无殇10岁起被送至天龙派习武,天龙寺数位大师曾夸赞他根骨清奇,天资极佳,段项前才开始正眼看这个儿子,偶尔褒奖段无殇几句,便能让他高兴几天。
“沐湮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一定是我太差劲,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喜爱哥哥,不喜欢我。我这次主动请求参加天山雪祭,也是希望能得到别派的嘉奖,让父亲知道我也是出色的,可是才到四川,便差点让父亲颜面扫地。”
沐湮看着失落的段无殇,心中也觉得很悲伤。她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段无殇的手背说:“无殇,有人喜欢下关风,有人喜欢上关花,有人喜欢苍山雪,有人喜欢洱海月,不被某些人喜欢,不代表他不够好。真的!”
“够兄弟!干一杯!”段无殇笑着举起了酒杯。
“干!”沐湮也不甘示弱地举杯回应。
“无殇,终有一天我们都能向自己的父亲证明,他当时的判断是错的!”
“哦?你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哈哈!有的啊,等有一天你学会了整本六脉神剑,我就告诉你!”
“你小子成心耍赖啊!”
到底是心思浅淡的少年,那个爱说爱笑的无殇,喝一场酒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