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生机盎然的季节。
雪白的牦牛沿着小河奔驰下来,从河边青青的,布满了一点一点小花的草地上驰过。牦牛背上是一个人和一柄刀。
刀包在青布里,背在人的背上。
他是一个很有名的人。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皇族毒宝"这个名字,因为他能够把武器和用毒结合成一种很厉害的利器。有这种绝技的人并不多。
毒宝是一个年轻人,很年轻。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和有活力的脸。他的名字实际上毒KISS。但他的刀却象陈年的生姜一样又老又辣,所以别人叫他老毒。
青翠的竹林。碧绿碧绿的竹叶在春天的微风下轻柔地舞动,沙沙地响。
竹林就在河边,一片绿绿的竹叶缓缓地飘下,落入清清的河水里,随着河水的流淌,慢慢地飘远。
竹林前,小河边,一个白衣老人静静地坐着,长长的钓鱼杆从他手中伸出,垂入小河中。
老毒勒住牦牛。
"成伯,小姐在么?"他问。
白衣老人没有问答,只是缓缓地低了一下头。
老毒跳下牦牛,把牦牛系在竹枝上,然后走进竹林。
竹林很大,在春日的清晨,到处都能听到布咕鸟清脆的叫声。
在茂密的竹林中,一座青绿色的小竹楼闪现出来。悠扬的琴声从竹楼里飘出,飘到竹林清新的空气中。
老毒加快的脚步,"乖乖!"他喊。
琴声停了。竹楼的门开了,一个很清很纯的女孩从竹楼的门口走出来。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衫长裙,披着鹅黄色的披风,映出她透红的圆脸和清澈的眼睛。
"毒哥,今天来得真早。"女孩替老毒掸去头发上沾湿的露水。
她的名字叫宝贝乖乖。你若问一个江湖人,江南武林最会有剑的女人有谁,你绝对会听到九龙山庄小姐宝贝乖乖的名字。
但是从她笑如春光明媚的圆圆的娃娃脸上,绝对看不出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也会拿剑。
老毒捉住了宝贝乖乖的手,"你猜猜,我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是吃的还是玩的?"宝贝乖乖拉着老毒的手走进竹楼。
"都有。"老毒说。
"要我猜呢,"宝贝乖乖眯着眼睛说,"你这次去西湖,总不会带一条西湖醋鱼回来吧--哦,不对不对,醋鱼带不了这么远的。"
宝贝乖乖眨着眼睛,"别的吃的都不好带,嗯--你又最喜欢喝酒,一定是酒--对不对?是你最喜欢喝的女儿红?"
老毒笑了,"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
宝贝乖乖和老毒面对面地坐在青绿色的竹桌前,桌上的两只碧玉小酒杯,杯里是翠绿的竹叶青酒。
竹叶青是女孩儿家的酒,它一点也不烈,喝到嘴里是淡淡的清香和洋洋的暖意。
一块艳红艳戏的玉石,放在了宝贝乖乖的手里。
"喜欢吗?"
宝贝乖乖轻轻点点头,"好漂亮。你买的?"
老毒摇头,"这是一块宝玉,而且有一个很有名的出处--它是菜园小米虫宝剑上的佩玉。"
宝贝乖乖一怔。她把红玉放到了竹桌上。
"我不要。"她说,"你拿回去吧。"
老毒愣住了,"为什么?乖乖,你不喜欢吗?"
宝贝乖乖没有回答,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竹林好绿,好幽静。
"我有一个愿望,你知不知道,"宝贝乖乖轻声说,"我想会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和我一起,住在这一片青青的竹林里,没有名和利、剑和刀,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宝贝乖乖走到老毒的身边,在他身边蹲下,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老毒的手心上。
"毒哥,答应我,再也不和别人决斗了,好吗?"她柔声问,"我好怕有一天你会再也不回来了。"
老毒揽住宝贝乖乖的肩,"乖乖,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总是要冲锋陷阵的,这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不可能改变的。"
宝贝乖乖摇头,"不,我不要听这样的话。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在这片竹林里,再不想什么江湖和名利,我们会很快乐的,真的会很快乐的。"
"别说傻话了,小乖乖。"老毒拍拍宝贝乖乖的脸,他站起来。
"今天中午,我已经约了笑笑江湖。他是我从来还没有遇见过的劲敌。"老毒缓缓地说,"但我会小心的。为你,乖乖。"
宝贝乖乖呆呆地看着老毒,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老毒捧住了宝贝乖乖的脸,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
"我要走了。等我。"老毒说。
宝贝乖乖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毒打开门,走出了竹楼。他听见了背后宝贝乖乖轻轻的声音。
"小心一点,毒哥。"
春天的阳光不烈。即使是晌午的阳光,也给人一种和煦的暖意。
从橙黄的沙石地望过去,可以看到早已残旧的雁门关。
天蓝蓝的,风暖暖的。
当老毒来的时候,笑笑江湖早已站在澄黄的沙石地上了。
笑笑江湖是一个很瘦的中年人。他有一张很和蔼的脸和富绅们特有的那种三缕的黑须。在他的手里,提着一柄带鞘长剑。但若从他的外貌来说,他拿一把檀木香扇会比拿剑合适得多。
江湖上的高手很多,但绝顶的高手却不多。从来没有败过高手更少。花雪月是一个,他有一条没有人能躲得过的铁枪。另一个就是笑笑江湖,他有没有人能刺得中的轻功。而笑笑江湖和花雪月,是很好的朋友。南笑北花,是江湖人物最最忌惮的两个人。
但是树大招风,名声越响,有些麻烦就会越多。
如果谁能赢了笑笑江湖或花雪月,他的名字马上会传遍江湖。所以,毒KISS约了笑笑江湖。
毒KISS没有骑牦牛。他认为一定时间的步行能使体力达到理想的状态,还能使心更宁静。
老毒到了这片沙石空地的时候,他和笑笑江湖和太阳处于同一个角度,他们都没有去抢背对太阳的有利位置。
阳光照在石砾上,泛出一点点的微光。
"你很准时。"笑笑江湖说。
"你却早来了。"老毒说。
笑笑江湖很友善地笑了笑,"我总是习惯了早到。"
老毒的刀从背后取下了,包刀的青布扔在了沙砾上。
"拔你的剑!"老毒说。
笑笑江湖的剑出鞘了。剑薄如纸。
江湖人就是这样,他们的生命和荣辱总是和手里的刀剑连在一起,没有选择,只有用汗,或都用血。
宝贝乖乖,你不会懂的。老毒心里说,如果有选择,我也许会折断我的刀。
"敛定你的心神!"刁奇听到了笑笑江湖深沉的声音,"握紧你的刀!"
老毒看见了,看见了笑笑江湖冷静得象冰一样的眼睛。他已看出了老毒的分神,但他没有趁机出手。老毒的心在抖,还没有战,他已败了。
老毒大吼了一声,他的刀象风一样,向笑笑江湖卷过去!
笑笑江湖退了一步,刀砍空了。但老毒的左腿划出了一个弧形,已击到了笑笑江湖的左肋!
笑笑江湖一下子消失了。老毒攻击的目标忽然间好象是在这个空间中溶化了一般不见了。
人当然不会溶化,只是高强的轻功在迅速闪躲攻击时会给人如同突然溶化一样的错觉。
"小心,毒哥。"老毒仿佛又听见了宝贝乖乖在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老毒突然觉得眼睛在金色闪耀的太阳光下一花。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处在了面对太阳的位置。然后,他看见了笑笑江湖的剑!
老毒的刀也划了出去!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
老毒的刀离笑笑江湖的咽喉还有三寸,笑笑江湖的剑贴着老毒的太阳穴刺过!
"当"地一声,老毒的刀落在了地上。
老毒的刀落地的同时,他的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笑笑江湖的剑缓缓地收回。
老毒输了,输得很惨。如果笑笑江湖要杀他,他早已经是一具被贯穿脑颅的尸体。
老毒吃力地从沙砾上爬起来,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已老了十岁。
他转过身,从来的路走回去。他的脚步竟然有些踉跄了。
"等等。"是笑笑江湖沉稳的声音,"请把你的刀带走。"
老毒站住了,缓缓地转回身。
沙砾上的刀在阳光下闪耀。笑笑江湖仍是那一张三缕黑须,和蔼的脸。
"我用不着刀了。"老毒沙哑的声音说,"再也用不着了。"
笑笑江湖的目光,沉重地压在毒KISS的脸上。
"如果你再拿起刀,"笑笑江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请你记住,拿刀的时候,心里应该只有刀。"
"我记住了。"老毒说,"但我再不会拿刀了。"
他蹒跚地走远了。
老毒的心里没有刀了。他再也不会去拿刀。
"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在这片竹林里,再也不想什么江湖和名利,我们会很快乐,真的会很快乐的。"
是宝贝乖乖的声音。老毒仿佛又看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那可爱的圆脸。
乖乖!我们会的,我们会快乐的!老毒的心里喊。
他跑起来,向那条小河,那片青青的翠竹林跑去。
竹林,草地,小河。此景依旧。
老毒跑过去,跑到那片青青的草地上。
忽然,他站住了,就象一口钉子,一下子被钉在地上。他看见了草地上红红的液体。他嗅到了好腥的味道。
在竹林的边上,一个白衣人俯卧在草地上,在身体边有鲜红鲜红的血!是成伯。
老毒俯下身扶起成伯,他看见了成伯心口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这是致命的伤口!
"燕云……竹林……小姐…"成伯的嘴唇微弱地张合,然后他的头垂了下去,垂得很低。
他死了。
老毒冲进了竹林,他狂奔着,不顾竹枝划在他的身上和脸上。
"乖乖!你在哪儿?乖乖!"老毒喊着。他看见了竹林中被削断的竹枝。
是乖乖,她曾在这里与来犯者斗剑争生!她不会输,她的剑术出自九龙战堂,她一定不会输!
但老毒却仿佛又听见了笑笑江湖沉稳的声音--"你拿刀的时时候,心里应该只有刀!"
用剑何尝不是一样!宝贝乖乖拿剑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否只有剑?!
老毒忽然感到自己嗓子好干,胸口好闷。他用手拊住胸口,一口红红的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喷在竹叶上!
终于,老毒看到了竹楼。在竹楼前小小的空地上,有一柄剑。
老毒跌倒了,但他用手和肘爬过去。
剑就在泥土地上,剑的旁边有一点一点的血花。这是宝贝乖乖的天瀑剑!
她受伤了?还是…
两把长刀出现在老毒的眼前,是沾着血的长刀。
老毒抬起头,沿着长刀看去。他看见了两个人,两个披着长发,眼睛如同野狼般闪着绿光的人。
燕云第一骑!傲世战龙!
。他们不是真正的狼,但他们比真正的狼更残忍、更贪婪。
"乖乖在哪里?"老毒微弱的声音问。
"在竹林后面。"冷酷的声音。
"她怎么样?你们对她干了什么?!"老毒嘶哑的嗓子喊。
没有回答。回答他的只有凶残的眼光和泛着寒光的刀刃。
老毒握住了剑柄,宝贝乖乖天瀑剑的剑柄。他缓缓地站起来,用剑支撑着不再倒下去。
他看见燕云第一骑在笑,是嘲笑。
这样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也能拿剑?
剑刃由于支撑了过沉的重量而逐渐弯曲。老毒闭上眼睛,他不愿看见两条狼的嘲笑。
沉稳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拿刀的时候,心里应该只有刀!"
刀!乖乖…刀!刀!刀!刀!刀!~
燕云第一骑的长刀砍下来,凉嗖嗖的劲风!
"叮!"剑格开了刀。燕云第一骑的长刀从老毒胁下的空当刺进来!老毒闪躲,刀在老毒胁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但在这同时,老毒的脚插在了燕云第一骑的咽喉上!燕云第一骑惊恐地鼓出眼睛。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名扬江湖的"皇族毒宝"。因为老毒拿的是剑,不是刀。他猛然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张大嘴,仰面跌倒下去。
老毒怒吼着,手里的剑向傲世战龙当头劈下去!
傲世战龙用长刀格挡。剑折了,剑毕竟不是刀,剑比刀薄得多。然而,老毒的腿划了一个弧形,踢在了傲世战龙的脸上!老毒的腿上一直放着他最喜欢最无情的:“相思泪”。
血从傲世战龙的嘴里、鼻子里喷出来!傲世战龙想后退,但老毒的断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乖乖到底怎么样?!"老毒的声音沙哑而寒冷。
"她…她已经…已经…"傲世战龙的瞳孔绝望地缩小,脸因惊恐而变了形。
老毒的剑刺出去,深深地插进了傲世战龙的心脏。
他自己也一下子软倒下去,就象刺中的是他自己。
"她…已经死了…"老毒听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
"乖乖…已经死了。"
青青的竹林中,翠绿的小竹楼前,有一座新坟。
"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陪着你,乖乖。"老毒流着泪说,"但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就象我们以前一样。"
他忽然看见了那块玉,红得象血一样的玉。。。。。。一个很清很纯的女孩。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衫长裙,披着鹅黄色的披风,映出她透红的圆脸和清澈的眼睛。她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