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10月，天龙八部开启了它最有争议的一次更新：天外江湖。

前期的宣传盛大让人充满了期待，可是真正更新之后，婉玗彻底与它无缘了。九月底海投的简历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反馈，婉玗几乎每天都能收到笔试的邮件短信通知，扎堆的时候一天赶上三场笔试也是有的。要命的是这些笔试经常还不在同一个学校，这个黄叶纷飞的秋季，婉玗的常态就是背着书包拿着公交卡奔走于各个学校的笔试点，有的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在包里揣一瓶农夫山泉和一袋面包，在笔试的间隙胡乱塞两口。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收完邮件准备好第二天的笔试内容，她就像一尾脱水的鱼躺上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都说大四的时候，保研的人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找工作的人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古人诚不欺我。

关于游戏的所有消息，都来自于每天晚上和星光的YY聊天。星光说同天外区的强势盟金戈铁马找到了神仙阁，要求强强联合，双方谈拢创建了氏族君临天下，这几次城战都夺下了天外三城;他说新出的团队副本很刺激，12个人石头都不错却经常刷得死去活来，峨眉加不上血;说他们很坏地把敌对加了黑名单，把新出的道具龙纹的门票设成9999J，现在只有他们氏族的人能刷龙纹;说他开婉玗的号去氏族里占了个位置，等她回来就又能并肩作战了。婉玗每天晚上顶着困意和星光聊天，其实就是为了最后在告别的时候，星光会说：“婉玗，我想你了，我爱你，我等你回来，晚安。”看到这句话，婉玗一天的辛苦就都烟消云散，放下手机翻个身就睡着了。

星光经常问：婉玗，你什么时候回来玩。婉玗说快了，等这波笔试的大潮过去了。可是她到底太年轻，原来笔试只是找工作这一苦旅的伊始，到了面试的阶段，要准备的东西更多，安排得同样紧凑，今天初面，明天就二面，二面的同时还要准备别家的初面，混乱不堪。

渐渐的星光每天晚上的回复越来越短，反应越来越慢，问起来，他说因为龙纹的事情上他们做得太绝，敌对的反抗很激烈，氏族所有在线的，除了打架还是打架。好多次婉玗等不到那句晚安，抱着手机就睡着了。

那天终面归来的路上，婉玗上了手机YY，星光的头像是暗的，可是紫小绮的头像却跳动了起来。

**YY】【紫小绮】：婉玗，听星光说你最近忙着面试?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YY】【暮色婉玗】：还没定下来，多面点多试试，攒点经验。

**YY】【紫小绮】：挺辛苦的吧。

**YY】【暮色婉玗】：是啊，累死了。

**YY】【紫小绮】：过了这段就好了，加油，有空回游戏里看看，想你了。

**YY】【暮色婉玗】：嗯啊。

和紫小绮聊完了天，婉玗却觉得有些不安。紫小绮和她更像可以谈心的朋友，而不是朝夕相随的伴侣。她说让自己回游戏看看，绝对不是单纯的想她了。

恰好第二天没有面试，那天晚上，暮色婉玗爬上了游戏。看到星光璀璨粉色的名字亮着，心里暖暖的。她刚点完星光的动态没有几秒，星光璀璨便发来了邮件。

**邮件】【星光璀璨】：婉玗!!!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很快星光就跑到了她的身边，扬手放起了玫瑰花雨，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瓣扑簌簌地往下掉，把洛阳的天空都染成了粉色。

**队伍】【暮色婉玗】：你又浪费钱

**队伍】【星光璀璨】：有钱难买我高兴。

**队伍】【暮色婉玗】：我们去做点什么?

**队伍】【星光璀璨】：我副本全清了，打架也暂时告一段落，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就抱着你站着就很满足了。

说完星光搂着她，游戏小人的手一直在摩梭着她的发。

**队伍】【星光璀璨】：婉玗你想我么?我经常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那天晚上你躺在我身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

**队伍】【暮色婉玗】：想，很想。

一边聊着天，暮色婉玗一边把好友动态点一遍。星光的动态常年是关闭的，点到花凉碎梦的时候，也许是对这几个字比较敏感，她一眼就看到了好多个星光的名字。本来都已经习惯性地关掉了，她又重新打开了。今天的三次大飘，三次四绝，几个boss，都是星光和她一起完成的。再往前翻，一直到纪录的最前页，都是这样。

婉玗一腔的疑问不知怎么开口，倒是星光璀璨先打破了宁静。

**队伍】【星光璀璨】：对了，我的团副还没刷呢，你不是挺好奇这副本是什么样的么?我带你去混个。

**队伍】【暮色婉玗】：好呀。

**队伍】【星光璀璨】：我先离队，踩我进团。

星光璀璨离开了队伍，很快就已组团9人。暮色婉玗点着星光申请，过了一会才进团。团长是花凉碎梦，看到她热情无比地打招呼。

**团队】【花凉碎梦】：嫂子，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团队】【暮色婉玗】：好久不见

**团队】【花凉碎梦】：嫂子你没刷过吧，呆会你不用打，加血就行。

花凉组着团，婉玗想起前两天路上逛天龙论坛看到了个打血上限的方法，忙去把那个帖子翻出来。当时大家才刚开始研究，关于怎么打，描述得都很模糊，就只说要在别人清小怪的时候，让昭君范围处于能碰到怪又不动怪之间。

都是盟里的人，清小怪倒是非常迅猛。暮色婉玗估了个坐标，试着把昭君往怪身边放，第一次没碰到，第二次冷却好的时候小怪已经快打完了，她一着急，就把昭君往里放了一点，血上限没打中，boss却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团队】【君安】：搞什么啊!

**团队】【暮色婉玗】：对不起，我想打血，动怪了。

**团队】【花凉碎梦】：没事，反正小怪快打完了。以后血让我打吧，我们一般让天山给我上个隐身，清完了小怪再打。

**团队】【暮色婉玗】：对不起

暮色婉玗没有再试，整个团副心里都闷闷的，好容易和星光一起刷个副本，还帮了个倒忙。刷完了团副，盟里就又开始叫打架了。后天有个很重要的面试，婉玗要全力以赴，便没有跟着去打，下了游戏，YY却还和星光一起挂在氏族里，听着他们激情无限地打着架。

**YY】【花凉碎梦】：哎呀哎呀，又强控我了，我又死了!没抗的小峨眉伤不起啊。

**YY】【醉清风】：我明天清理下氏族，那些经常不上的号就给踢了!

……

暮色婉玗没有再往下听，起身去洗漱，回来的时候，YY私聊的小窗在闪。

**YY】【星光璀璨】：婉玗，氏族说要清不常上的人，出去了就难进来了。正好花凉的号太脆，加血总不及时，她说她愿意帮你玩你的号，等你回来她就还你，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我也不想让你号的心法修炼龙纹落太多，就把你的号借她先玩会，你看行么?

婉玗看着星光的消息，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看到紫小绮在线，便私聊她。

**YY】【暮色婉玗】：小绮姐，最近星光经常和花凉在一起，是么?

**YY】【紫小绮】：是，你还是看牢一点吧。虽然我觉得星光无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YY】【暮色婉玗】：谢谢小绮姐提醒我。

婉玗对着对话框，反反复复敲了又删。她的心说她不愿意，她的理智告诉她把号借给花凉玩肯定会让她难受，她可以对他说她不介意踢氏族，可是，可是这个全5带6的大峨眉，身上的每一件装备每一颗石头都不是她的。她有什么资格说不?

**YY】【暮色婉玗】：听你安排吧。

原来嘴上的话和心里的想法，可以这样背道而驰。

从那以后，婉玗开始尽量抽时间上游戏，可是自从有一次把正在刷团副的花凉顶下来之后，她每次上线之前，还得先到帮里的YY问一声自己的号是不是在线。

十月末，婉玗接到了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次面试。女生找工作本就艰辛，像婉玗在B城上学，要找星光所在的Q城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很多投到Q城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但万幸的是这家国有银行的科技部居然给了她笔试面试的机会。在认真准备好面试的内容后，婉玗还是觉得有些紧张，YY上和星光说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样子在打架，婉玗也想上号去打打，缓解一下面试前的紧张。

她跳到帮里的YY，花凉在线。

**YY】【暮色婉玗】：花凉，我的号在线么?

**YY】【花凉碎梦】：嫂子，我在给我刷四城，要不你一会再上吧，等我给你刷完的。

**YY】【暮色婉玗】：好。

婉玗百无聊赖地上了小天山号，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自己大号的状态：已组队六人未知。暮色婉玗这个号的称号是星光璀璨的娘子，心情却是：我是花凉。

婉玗操纵着小天山走来走去，心底忽然无比烦躁，自己在为去星光的城市不懈努力着，为什么连上自己的号都要看别人的心情?

犹豫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私聊星光璀璨。

**YY】【暮色婉玗】：我不想让花凉上我的号了。

**YY】【星光璀璨】：婉玗你不要任性，你不知道在氏族里是多么大的福利。

**YY】【暮色婉玗】：可是看着顶着你的称号心情写着是她，我难受。

**YY】【星光璀璨】：婉玗，你是不相信我么?我和花凉只是兄妹。我认识她这么久，要真有想法早就在一起了。而且花凉对你的号真的很好，她自己的号都不上了，每天给你的号爆怪，刷四绝，刷四城，领红利，从无怨言的。

暮色婉玗忽然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静默了一会，她对星光说：“我明天有面试，你们家乡银行的。”

“加油。”星光璀璨说完，就没了下文。婉玗抱着这句单薄的加油，下了线爬上床睡觉去了。

都说国企没效率，Q城银行面试的比B城大多数互联网行业要高效得多。一二三面一天搞定。婉玗上午9点就来到了面试的酒店，一面是技术面，人山人海;等到二面人力面的时候，走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得益于前段时间海投海面积攒下来的经验，一二面都很顺利地过了关。三面在三楼的某个客房，她敲门的时候，只听到客房的深处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清冷的声音：“进。”

背着光，那个男人窝在屋子进头大大的老板桌边的椅子里，婉玗不清楚他的面容，只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房间里的地毯很软，高跟鞋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云端。

“坐。”男人敲了敲桌面。婉玗小心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简历。

“你在Y大念的大学。”

“是的。”

“你们Y大的学生素质倒是不错，但是你家乡N城，为什么会想去Q城工作?”

“我的男朋友在Q城，所以以后我打算在Q城发展。”

“你们见过家长了么?”

婉玗心里打鼓，突然被问到这么细节的事情，一时不知该是何用意，只好如实作答。

“还没有，打算明年见。”

“万一见完了你男朋友不满意，你们分手了怎么办?”

“他家里基本不干涉他找对象的事情，见家长只是走过场，我们肯定会在一起的。”

“家长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不挑的少。万一分了呢?”男人把简历一扔往后一靠，眯起眼来审视她。

婉玗放在桌下的手紧握了一下又松开：“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我去过Q城，空气很好，事业的发展也很好，排除感情的因素，那也是我喜欢的城市。”

男人似笑非笑，对她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从酒店出来，已经过午，秋高气爽，阳光很强。婉玗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心底很是忐忑，上了YY，给星光发消息：“我面试出来了。”

许久没有回复，她看了频道，是氏族的，便跳了过去，刚进就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YY】【我的玉蝶飞】：花凉，星光什么时候把你扶正呀?

**YY】【花凉碎梦】：小飞飞你死开，我和星光是纯洁的兄妹关系

**YY】【星光璀璨】：昨天我叫你小老婆你还答应呢，今儿就不承认了?

**YY】【花凉碎梦】：人家有真心喜欢的人呢，少拿我开玩笑。

婉玗一下退出了频道，穿着别扭的正装高跟鞋走在过天桥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就坐倒在地上，她挣扎了一下想起来，早就空空如也的胃里胃酸倒流，说不出的难受，一直有些低血糖的她才感觉到混身无力，头脑发晕，怎么也站不起来。

婉玗索性也不站了，抱膝坐在那里，忽然就开始抽噎，开始只是低声的哭泣，开始了却再也停不下来，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委屈，只觉得委屈，凭什么面试的老男人就可以坐在椅后一脸不屑地蔑视和诅咒她的爱情，又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在YY里和别的女生开着没边没际的玩笑?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婉玗渐渐缓了过来。B城真大，下面的车流从未停止过，可是她蹲在这里哭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人路过。还好B城真大，要不然自己的软弱和悲哀要怎么遁形?

婉玗不记得怎么回的学校，把自己扔到床上迷糊快睡着的时候，电话嘀哒哒地响了起来。她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个职业化的女声：“祝贺您通过了XX银行的终面，我们的签约仪式将安排在后天下午2点XX酒店，希望您准时参加。”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