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后的苍山。绿。
绿得刺眼，绿得可怕，绿得让人不知所措。
定睛看上几秒眼中便积起层层的雾气，小小轻轻抹去眼角这莫名的晶莹，小跑几步，跟上前面摇扇的翩翩男人。
逍遥，风夜盟的副帮主。一身白衣，一把折扇，严峻的脸庞波澜不惊，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他把谁看为朋友又把谁看为敌人。沉默的他却在大理把无依无靠的小小捡了回来。
“你叫什么？”
“小小。”
“没有亲人么？”
“战乱，就剩下我一个。”
“江湖险恶，你跟我走吧。”
一路上，逍遥无话，小小亦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跟着，偷偷用眼睛欣赏着风景。
翻过野人沟，眼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城门巍然挺立，高高的城楼顶上“风夜”二字苍劲有力，麒麟饕餮等奇珍异兽的石雕坐镇东南西北各方，无一不彰显着风夜盟在江湖里是何等的德高望重。
逍遥明显加快了步伐，小小却缓缓停下，盯着“风夜”咬了咬牙。
二
李青儿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遇见雪域是在苏州。湿润的小城，湿润的风景，还有湿润的心。唱到“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时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雅座里的雪域。
明亮的眸子，仿似不经沧桑。
人人皆知，醉仙楼的牌，青儿姑娘，一双绝世美妙的桃花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卖艺不卖身的傲气只为寻得一个可以真正依靠的男人。**喜滋滋地让青儿在楼里设宴欢酒耍脾气，一个为的是等待真命天子，一个为的是大把大把的进门银票。
青儿发现，雪域每次来都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雅座同样的一壶清酒小份茴香豆，安静听完青儿唱曲便起身离去，不似其他男人般的喝彩邀酒或是动手动脚。
不解的只是为何雪域的眼神每次都那样忧伤。
三
小小不置可否地看着前方狼牙椅上的男人。
都说风夜盟如何强盛如何稳住武林腥风大乱如何使得各路英雄皆称赞佩服，想来这一帮之主该是年过半百德高望重或是一脸豪气武韵十足。
可，眼前的这个人，鬓角整齐脸庞俊秀干净，气宇轩昂。若不是一身缎袍高高在上，小小定会误是哪道初出江湖的小辈。
寻夜，风夜盟帮主。
真的，就是他吗？
之后的事宜自是不必说，副帮主逍遥完美地与雁南各路连上商线归来，风夜里一派喜气，设宴接风。觥筹交错，酒光陆离，众多兄弟个个豪气万丈。唯有细心的侍女悄悄议论着那个被逍遥带回来的小姑娘，绝世美妙的一双桃花眼，可惜太过精怪，看着似乎隐隐有股邪气。
四
真正认识雪域只因一次小小的混乱。
客人酩酊大醉扑到在青儿脚下死不撒手，小厮们这样的光景见的多了，前去拖拖拽拽。本无事，却见雪域紧张得冲下楼来。打人的，被打的，一片混乱。
青儿微笑看着雪域生气的脸，拉着他躲过人群，隐了去。
彩云那边来的男人，不在乎背景，不在乎此行为何，不在乎有着怎样的故事。只要知道如何称呼他就好。
雪域狐狼。他告诉她说，这名字，正如他，茫茫中忘记前尘，孤寂前行。
她凝视着他好看的眉，语气淡定却坚决。
自此，你不再孤寂。
那夜月光如此美好，山盟海誓，不离不弃。
五
茫茫苍山，盛产普洱。普洱本是黑茶，较中原盛行的绿茶来说，它的独特似乎被当地人看轻了去，唯做普通药用。小小却说普洱是灵性的东西，养胃健脾，日饮百益而无一害。寻夜便习惯于清凉的饭后，与小小共饮。
水盏叮咚，腾腾热气散尽后，看那蜷缩的叶片在杯中缓缓舒展，寻夜的心也就软下来。
小小年纪的小小，聪慧温顺，不问江湖不睬杀戮，细细打点着帮主哥哥的日常起居。她的生活里仿似没有烦恼没有压力，泉一样清澈的眼，亦没有背景没有功利，每每与她在一起，让在外徒命疲惫的寻夜甚是安心。
“小小，委屈你了。杂事本该下人做就好，可你让我舒心。”
“哥哥严重了，就当小小是婢。再者，能这样日日见到你，该是多少女人眼红的事呢。”
六
青儿也永远不会忘记，最后一次与雪域在一起依然是在苏州，醉仙楼。
优雅地系上衣襟，雪域说家命不可违，即要西行。许给青儿一个美好的未来，对着圆月盟誓打点好一切定将明媒正娶，衣锦而归。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可曾想，青儿一等红颜老。最后得知昔日那神一样完美的男人其实早已为人夫为人父，倚仗富甲一方的妻父建帮兴业，哪里留心过这几千里外苦苦的人儿。那苏州之行不过是赚了一笔帮务赚了一断风流情韵。
青儿，自不是深闺里的傻女人。耗尽了所有的爱换来一场虚空，这耻辱，于心底埋下。
几日，苏州城的人们开始议论，青儿美人一夜之间消失，是为情香消玉殒呢，还是攀得高官贵人荣华富贵去了。
七
是夜，星空璀璨，凉风习**如往常般送来帮主哥哥的普洱茶，二人轻啜茶盏闲聊起来。小小说，哥哥我最近有苦练剑术，希望早一日能为风夜做事。
寻夜轻笑，你在城里才好，江湖打杀不适合你，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小小一如平日的倔强，嚷着要和哥哥比试。
寻夜微笑接招，一试便知小丫头身手还烂，刻意相让。小小不依，娇滴滴粘上去摸来哥哥的灭魂枪。刹时黑雾缭绕，眼神迷离。
当寻夜意识到危险，为时已晚。平日看惯了枪尖下敌人的求生哭相，不料此时却换作他位。以这样的角度看去，小小的眼睛依然好看。
“小小？”
“寻夜，你我本是仇人，我来风夜只为杀你。”
“小小，你的眼睛真好看，你眼里我竟然可以看见我的光芒。”
“普洱性属温，日日渗进苏湿之毒你也无知无觉。”
“哥哥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是吗？”
“父债子偿。寻夜，怪只怪你是雪域狐狼之子，我李青儿誓了此恨。”
枪穿胸而过，不似冰冷，仿佛阵阵温暖的湿气涌入体内。在柔软的晕眩中，寻夜终是看清了当年李青儿的美。红润羞涩的笑脸，粉嫩白皙的皮肤，乌黑靓丽的长发，慑魄销魂的体香，最难忘，那一双绝世美妙的桃花眼。
谢馥美妆，鸭蛋香粉，保有了一张不老容颜，却保不住一颗疮痍的心，一恨绵绵终虚尽。
尾声
黎明的苍山，绿。
还是绿，和来时一样的绿。
这不变的绿意在青儿眼中却多了些许凄凉，多了些许迷茫。
人离散，雪域的呼吸随风掠过耳际，茫茫中忘记前尘，青儿孤寂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