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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刀剑撕碎的青春

时间:2007-08-10 17:11 作者:蛙男 ★★★★ 手机订阅 参与评论(0) 【投稿】
文 章
摘 要
同人小说 心路历程 江湖情缘 快意恩仇 尽在天龙

同人小说 心路历程 江湖情缘 快意恩仇 尽在天龙


一  
   “这位客官,打扰一下,您认识刘不二吗?”
   “?”
   “您想必是武当山上的大侠?”小二殷勤地奉上茶水,并忐忑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穿粗麻灰布衫,背负松文定古剑,浓眉墨瞳满面黝黑的汉子。
   “在下份属普通弟子而已,万万当不起大侠二字。”汉子虽然大摇其手,但明显对这大侠二字是极其地受用。小二陪笑道:“不知客官是哪位真人座下,与刘不二刘少侠怎么称呼?”汉子微微一诧,说道:“***张真人是在下的恩师,刘不二是在下的九师叔。”小二便是一惊:“江湖传闻武当张三侠生平只有一个弟子,莫非客官是——”汉子展颜一笑:“在下正是姓万,草字子凉。”小二恍然大悟,毕恭之态更甚:“哦,原来客官便是那江湖人称‘拳镇西川四寨,剑诛江南双恶’的万大侠,失敬失敬。”万子凉笑得愈发爽朗:“小二哥说笑了,少年琐事不值一提。不知方才为何提起在下那失踪三年的九师叔?自从光明顶一战,我这九师叔从此绝迹江湖,连我武当门内也没有半分他的消息。”小二一副颇为难的神色:“既是如此,便也没法。如果客官见到刘少侠,还望帮忙带个话,就说咱店小本经营,那酒帐,看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还是来结了的好。当然这是小事,另外便是每月初九都有位小姐到店里来问,最近有没刘少侠的消息,三年来月月如此从不曾停断,看那小姐也是青春美貌,哎——客官,您来点什么?”万子凉感觉自己牛皮厚的脸烧得老烫:“呃,来俩馒头,吃了好赶路。”
   “您请好儿。”小二墩布往肩上一搭,便进了内堂。
    万子凉苦笑地摇摇头,自顾自地饮了一口桌上的凉茶,许是隔了夜的,有些涩。






武当山本是一群道士清修之地,突然有一天来了位看破红尘的绝世高手出家为道,晚年间收了几名弟子,一身惊人艺业流传下来,渐渐便形成了一个门派。近年来武当好手辈出,如万子凉这样的弟子在江湖中素有侠名,声望鹊起,隐隐有与百年少林双分武林泰山北斗之势。
    有间客栈坐落在栖霞镇,是离武当山最近的客栈,也在官道要冲,平日往来除了上山进香的参拜之人与下山办货的武当弟子,也有往来南北的商贾,是路人极重要的歇脚处。
    万子凉艰难地噎下一口干馒头,抬头望望那隐没在云层深处的忽然便想起曾经与那九师叔一起疯疯傻傻的往事来。



    武当山玉清殿门口,黑脸少年万子凉右手引剑长指,左手捏着剑诀,左脚弓于膝而右脚直立,正是一式端正的“仙人指路”。少年练这样一个姿势已经有整整三个月了,但师傅依然说不够正,不够稳。师傅说这一式剑势看是平实没有变化,却威力无穷,要求出招的人要一击到位,全身每个部位都要做到绝对没有半分的参差,才能保证在一瞬间导引全身内劲自剑尖发出,一招制敌。
   “那师傅,到底要多久才能做到全身每个部位绝对没有半分的参差了?”少年问道。
   “当你心里已经没有‘想’使用这招这样一个步骤的时候。”
    虽然少年还是听不懂,但他决心照师傅说的这样去做。
    少年万子凉的师傅***真人是武当派第五代掌门成阳真人的第三个弟子。
    玄素真人有一张白净的面皮,三缕长须很舒服地垂在胸口,一双眼睛总是很慈蔼地望着万子凉。虽然师傅很和气,但练武的时候万子凉却是从来不敢懈怠的,他始终全神贯注地跟随师傅念出的心法习练剑法拳脚。因为十年前,他还是襁褓中的孩子的时候,亲身经历了人与人之间如野兽般搏斗的血腥场景。那时金国与辽国在宋国边境大战,大败的金人一路洗劫边境村庄一路北逃,万家庄全村一百一十人尽遭屠戮,尸骨遍野血流成河。翻箱倒柜的败军终于还是发现了被母亲藏在壁橱的万子凉,这时候玄素真人从天而降大显神威,将作恶的金兵杀了个干干净净。玄素真人怀抱双目血红的万子凉,叹道:“世道艰辛,人畜不分。道家虽不主张妄造杀孽,却也容不得这禽兽之事。贫道本意终生不传弟子,既然你我有缘,便做了我这关门徒儿吧,无量寿佛。”
    师祖说,习武之人,生平不可违背侠义二字。而侠义之事,亦是艰辛之事,惟有勤练功,才能行侠仗义。
    师傅说,行侠仗义什么的都是放屁,行走江湖保命为上,如果自己小命都丢了,还行个什么侠仗个什么义?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在师祖面前说的。
    散开了晨曦的太阳斜斜地挂在玉清店的三点钟方向,露出了一张硕大的脸。秋天的风夹杂着一些杂粮原料成熟的滋味纷纷扬扬地蔓延开来,勾得人肠胃一荡一荡的。那铭刻了百年历史的斑驳石墙外面的枫树林已经把青郁的武当山染成了一片绯红,映得天空散落的云如火烧一般,分外妖艳。万子凉便在这醉人风情里金鸡独立,格格不入。
   “噗”,一颗石子准确打在万子凉丹田左一寸胸肌处,不偏不倚。万子凉大骇,这分明是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满头大汗后怕不已。惊怒之下收势四顾,却见墙头处露出一颗滚圆的头颅,其大小堪与日月争辉。那头颅上扑闪扑闪两粒铜锣一样的眼睛,正戏谑似的望着万子凉。这分明是一张孩童的脸,肥厚的唇角却挂着只有饱经了风霜才能领悟的对人生充满享受的微笑。黑脸少年怒从胸中烧:“哪来的野孩子,跑到武当山来撒野?”那大头孩子笑说:“你在那立得跟一鸵鸟似的干嘛?我都看你一个时辰了。”万子凉啐道:“你懂个屁,老子这是在练功,再来生事,小心活撕了你。”那孩子头一仰:“呵呵,你练的是不是北斗旋柄向银河,罡气徊环正丹阳的仙人指路?”万子凉一震,却见那孩子噌的一声便从墙头落下,身上穿着的正是武当天罡道袍。万子凉恍然大悟,一副坐大的嘴脸:“你是哪位师伯的门下呀?”那孩子搔搔头:“我只知道我师傅叫张三宝。”万子凉很是错愕,这名字甚是熟悉,却分明不是几位师伯师叔的字号,许是哪位跟他一样的第三代师兄的弟子吧,于是庄重地整整衣襟:“还不快过来拜见师叔?”那孩子左三步右三步地围着万子凉上下打量:“原来你辈分这么高啊?这样吧,不如我跟小师叔你过两招,如果小师叔当真胜了我,便再行参拜如何?”万子凉揉了揉兀自隐隐作疼的胸口,恨声道:“好!”那孩子望了望,伸出右手食中二指道:“但是我今天没有带剑,不如你我以指为剑,也少些危险,如何?”万子凉爽快地把松文定古剑扔在一旁,也戟指道:“如你所愿便是。”
    大头孩子喝了声“请”了,便当仁不让一个马步踏出剑指眉心。万子凉只觉一阵劲风拂面,当真是势若风雷,仓促间斜跨一步,左手引劲疾劈对手锁骨,右手成掌封住面门,气劲瞬间碰撞,万子凉马步一沉,生生稳了下来。那孩子却自退一步,气也不回,依然一个马步踏前剑指眉心,只是这次势头来得比之前更猛。却苦了万子凉,丹田之气周转不过,只能双手齐封面门挡住这雷霆万钧的攻势,也亏得他多年来的硬桥硬马显出了成效,尽管冲势汹涌,下盘也始终坚若磐石。那孩子哈哈一笑,大喝道:“再接我一记仙人指路!”依然是一个马步踏前,依然是剑指眉心,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狂风暴雨般的冲击,仿若千军万马自高处奔腾而下,纵有铜墙铁壁也难盈其锋,仙人指路被用到如此程度,不禁让人怀疑这孩子真实的来历。处身于风暴核心的万子凉胸中有一股说不出口的沉闷,情不自禁地怒啸一声,双拳生生将积压的真气排空推出,中有龙虎之声。地面的碎石被这两股愤怒的气流撞击所产生的斡旋卷开,两人的耳边传来了巨浪拍岸的声响。
    眼看一个两败俱伤的惨剧便要酿成,忽然二人都感觉自己那收势不住的内劲仿佛泥流入海,莫名其妙地便没了踪迹。“功德无量寿佛!”一声清润的道号,白面青须的玄素真人拂尘一摆,便把二人分开,之前的呼号就那么的烟消云散了。
   “师傅。”
   “师兄。”
    万子凉惊异地望着口呼师兄的大头孩子,想不到这小子的辈分竟是奇大。
   “刘师弟,师傅有事在玄武观等你,这就去见他吧。”玄素真人点点头,对那孩子说。这孩子应了声是,转头便去,末了还不忘对张口结舌的万子凉笑说:“小师叔,我有事儿先走了,下次咱们有空再切磋切磋。”万子凉呆呆地望着这孩子远去的背影,回头问玄素真人:“师傅,他是?”玄素真人摸着自己傻徒弟的头说:“他叫刘不二,是你师祖八年前收的关门弟子,是你的九师叔。”万子凉嘟哝道:“那他还说自己师傅叫张什么三宝的?”玄素真人捻须大笑:“我的傻小子,那不正是你师祖出家前用过的俗名吗?”

















    出了潼关,那皑皑白云山之下,便已能遥遥看见边民的牧场。
    其时金辽鏖战正酣,无论是金的牧民或是辽的牧民,大都迁徙到关内,宰杀了大批牛羊,低价卖予宋的商人。这些自江南过去的商户们黑着良心以最低廉的价钱购进品质上乘的皮革,再以高得像汴梁金殿上的龙雕一般的价格流入中原市场,卖给那些近来流行穿皮制衣饰的贵人们,从中谋取暴利。牧民生活本就窘迫,加上关内苛捐也是极重,苦不堪言。而契丹与女真人素来血勇,便有不堪被宋商盘剥的,于是关外见面红眼的两个民族入了关便搅和成一股反抗势力,专与宋朝商贩作对,但凡不以他们心中价钱收购皮革的,便群起而攻之,被称为“草猢”。江南商会也不是善茬,纠集了一伙江湖豪强,彼此互不示弱,小小一个潼关,成日的便刀光剑影。
    宋廷本身也下盘不稳,纵然多年虎视耽耽的大辽如今被那奴隶身份起家的完颜阿骨打逼得焦头烂额,但民生却是得不到半科的休歇。声势浩大的水泊梁山宋江**是招安了,但那江南田虎却又坐大。更有甚者,那**打着宗教旗号行乱,立大明尊教,自称产自西域波斯,尽是信徒遍天下,很有当年黄巾之势。朝中已无良将可领兵平乱,便有大臣上表予江湖草莽中广招英雄,一时间武林烽烟又起,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这潼关守将袁成勋便本是武当三代弟子,万子凉师兄。五年前应**所招参与平乱有攻,一路做到镇西都统制,显赫一时。然而江湖人物终究品性入不得贵人们法眼,便有与他不对付的,暗通款曲,发配潼关,明里升迁,实则排挤,寻常人也都知道,镇边是苦活累活,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这还不算,临了发兵,却是一群老弱病伤,质问兵部时,人家一句便只有这么些人就顶了回去。身上有着赫赫战功的人,也不好说这兵带不了,咬咬牙便带了去。说当真是一场恶战,殉了国,也是辉煌,可关外虎狼盘斗,那火却是烧不过来;这关内风起云涌,自己是坐在风口浪尖,吊胆提心,惶惶不可终日。这次说是关节没打好,惹上了江南商会,数日前被杀手偷袭,身中冰魄寒毒,亏得这老袁前半辈子工夫没有搁下,日夜护住心脉,以老山人参服之,修急书上武当求救。老袁这出仕多少年,武当便沾了多少年的光,日常生计自不必说,就是凭着袁大将军少年曾在此地学艺一说,便很是吸引了不少弟子。成阳真人已仙逝多年,大师兄黄宣子继承掌门之位,袁成勋是掌门得意弟子,更没有放之不管的道理。几位长老一议,都以为年轻弟子中惟有万子凉一人可担此重任。
   “这一来,速速以九转熊灵丹救你袁师哥性命,二来嘛,也查查对头的来路。我武当虽然不好争个强败,但这欺门之责却是不可不问的,虽然你也有三年没有行走江湖了,这此中轻重想来你是能拿捏的。另外……”玄素真人顿了顿,叹道,“那事过了许久,你也该下山滤滤心,凡尘俗事毕竟多恼,师傅这衣钵终是留着你来继承的。”
    与关上通了姓名后,万子凉直接被请到将军府。袁师兄盘膝而坐,紧守丹田,看他双唇黑乌,体表被一层薄冰覆盖,人还未进屋便已能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开来的凛冽寒气,当真是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俨然一个活死人了。万子凉不及多想,上前连开玄关,中冲,天灵,涌泉等七关,修炼多年的重阳内力纯正无匹,刹那间袁成勋脸上便回光不少。万子凉解开行李,郑重地拿出一个锦盒,取出里面唯一的一颗丹药,以开水研化,灌进袁成勋口中,继续以内力迫寒气出体。袁成勋渐渐有了知觉,一样的重阳内力自丹田处浓烈开来,交相辉映,二人头顶真气翻滚盘旋犹如两笼刚揭开笼屉的包子。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袁成勋体内寒气已被尽数逼出。万子凉纳气归海,扶师兄躺下,袁成勋大病初逾,费劲地说:“师弟,有劳了。”
    万子凉道:“师兄客气了,你且先休息,其他的事不急。”
    袁成勋点点头,疲倦地合上了眼。万子凉为师兄整理了被角,徐徐退出屋内,轻声询问守门的小校:“大哥,这附近有酒店么?”那小校说:“东门口上便有两家。”万子凉谢过,吩咐了一声护好将军,便往府外走去。









塞北的风弥漫过潼关的上空,夹杂着秋末冬初自北方传来的徐徐阴寒。那由关外黄土凝固的城墙一圈一圈晕开的是对历史真实的记忆,许多年前,在一个王朝走向尽头的变故里,有一位女人为了这个历史必然的发展方向赎出了青春。这位嗜好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绝色虽然得到了帝王的爱宠,却终究坠入了历史的卷轴里,成为了那众多伴随江山风雨兴亡的女人中的一员。当男人们没有了兵刃相加的气力时,女人便成了男人手中死血翻浪的那张牌,历史周而复始,王朝兴亡更替,只有这些许记忆中,还依稀能触摸到那些不甘心的芳魂。
    尽管正是白昼,官道上人烟也是稀得可悲,与离此不远夜夜笙歌的长安城,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城门边便有两家酒坊,其一是茅棚搭建,简陋宽敞,没有明显的标记,但远远的也能看见挂在门口那被风干了的羊腿。两口置于熊熊炉火里的大缸腾腾冒着蒸汽,被高温催化开来的草原烈酒的气味蔓延得无边无际,旁近的契丹或者女真人有三五成群,有离群索居,有高声喝骂,有袒胸**,怡然自得气象万千。与之门对门的,是一家装饰得碧丽堂皇的汉人酒楼,雕栏玉砌下,用长竿挑起的蓝幡在风中摇弋,上书“太白遗风”四字,笔锋劲锐有力,临风不乱,很有一派古风。
    万子凉再三思索,终于还是走进了汉人的酒楼,向来那草原英雄盘踞之所,也是不方便去坐的。上得二楼,选了一处凭栏风大的所在,叫了一壶烧酒及一盘碎牛肉。
  这太白居客不多,门庭奚落,伙计账房也是耸眉搭眼的,摆明了没有对门那家红火。然而偌大一个铺子,每日花耗不是小数,仍能堪堪以度日的,想来自是有够硬的后台。这既不可能是外族人的据点,若也不是上面有人,这潼关城里也没有第四股势力,那便只能是江南商会的地盘了。万子凉小酒伴牛肉,身子暖了,思路便也慢慢清晰了起来。这二楼看来看去,也只有他与另外一位窝在背光角落里两处客人。那客人见万子凉看他,便抄起手中酒坛子示意,万子凉一面举杯回礼一面咂舌,看那人桌上的坛子东倒西歪竟是不下两位数,与自己手中区区小杯相比,这酒量当真豪爽得惊人。
   “小二!”那客官却是暴喝一声,宛若平地一声惊雷,连楼道似乎也闪了两闪。小二忙不迭地钻了出来:“官人有啥吩咐?”那客人指了指万子凉这桌,挥手道:“靠窗那桌的,算我帐上了。”小二应了声,噔噔便下了楼。
    万子凉起身抱拳道:“谢过阁下好意,江湖之大,你我于此地会面便是有缘,在下这方风景尚好,不知阁下是否赏脸移坐喝两杯?”那客人一拍桌子,顺手提了两坛酒便长身而起,走到明光处时,竟是一高瘦青年,那身形与其言谈举止分明大相径庭。
    这青年将手中的酒重重搁在桌面,拱手回礼道:“在下酒冷,先生不知可将就否?”万子凉抬手便将自己壶中所剩烧酒尽数倾于窗外,洒然一笑道:“人在江湖,哪能事事如意称心?”青年大马金刀地坐在万子凉对面,自斟一碗,问道:“听先生口气,像不是本地人?”万子凉也把自己的小杯撇开一旁,换了个海碗:“阁下不也非本地人吗?你我份属泊客,何必再问?”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万子凉本来不好酒,叫得而两烧酒也只为暖暖身子,但他这人从小便是别人待我一分我便还一分,别人待我十分我便还十五分。这样的脾性江湖场上便能交上知己铁杆,若放在生意场上便是痴线冤大头。眼前这人虽然陌生到连名姓也不知,但想来有能容下这十来坛子酒的肚量,也定是一个豪气干云的好汉,渐渐地便被感染了,不知不觉自己也干了一坛子的酒。那青年宽大的袍袖一抹嘴边残酒,拍案道:“爽快,爽快啊!在下来这潼关已逾两月,还第一次遇到兄台这般大气的朋友,真是平生之幸,平生之幸啊!楼下的,再来两坛!”万子凉此时满脸潮红,口中酒气四溢,施施然便很有些相见恨晚,再者那三年前的事件如一团阴云始终笼罩在他头上,日日不得安宁,压抑许久,终于得到这样一个宣泄的机会,言语间不禁也有些动容:“今日能与兄一聚,此去便是再无回头之地,也是不枉的了。”那青年闻言,微微有些发怔:“听兄所言,莫非此行——”万子凉抬手止住了他:“英雄莫问来处,喝酒,喝酒!”
    太白遗风上,二人你来我往,高谈阔论,及至日将西斜时,方各自散去。回了师兄的将军府,万子凉直觉头疼得仿佛裂开般,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方醒悟连对方姓名也不知晓,当真是英雄莫问出处了。







翌日,万子凉头昏脑涨醒来时,已是晌午。方始醒觉昨日原意是去探探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鬼使神差地喝了个烂醉,看来酒之一物还是少沾的好。掀开房门,有小厮早已候在门外,弓身说:“将军有话吩咐小的,说如果万大爷醒了就请去卧房说话。”万子凉心里一算,明白师兄这是好的差不多了,就点点头说:“回你家将军,就说我洗洗就去。”
    袁成勋正盘床调息,见万子凉推门而进,忙起身相迎,师兄弟二人对坐于圆桌边,便有下人传上预备好的酒菜,万子凉微微锁眉,却没有多说什么。袁成勋倒是分外热情,亲自给师弟斟酒,举杯说:“客套话俺就不说了,这几年官是越做越大,人倒是越做越憋屈了,师兄先干为敬。”万子凉喉头倒是紧了紧,也还是举起杯一饮而尽,袁成勋一面招呼师弟吃菜,一面说:“我师傅和玄素师叔近来身体可好?”万子凉说:“掌门师叔每日清晨照例打拳三趟,气色相当不错,我师傅也还那样。”袁成勋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万子凉细细瞧了一眼,师兄寒气是去了,可脸上血色没有回复,依旧有些虚弱,想来这次受创不浅,便说:“我看师兄所受伤处,应是中了天山派的寒气。但是我们武当真法本与天山冰魄寒功相克,而细细算来,能一击便令师兄受创的,自然不会是灵鹫宫尊主亲自下手,那便只能是先被天龙的人散了功,再被天山六阳掌击中背心,不知小弟想的可对?”袁成勋一拍桌子:“万师弟果然有眼光!这事说来话就长了。草猢和江南商会日日火并这些事你是知道的,本来这潼关城里也没什么寻常百姓,所以但凡不涉及到**利益的事,俺一般是不去管的。每月初十,是该**派拨到俺这的粮饷到的,这月等到十五了也没送到,俺就派人沿路迎过去查查,一面飞鸽问户部。结果户部那边回话说早派人押过来了,而师兄派去查的人却还没回来,俺又派了一队人去,结果回报说连同押运粮饷的兄弟的尸首一起寻到了,粮饷去没有了。俺当时就火了,这潼关附近也没其他,于是俺带了弟兄们先便去问商会的人。本来也没想过是他们,商会的人犯不上跟**过不去,只是想当面去证实一下,再找草猢的蛮子算帐。结果弟兄们因为是粮饷被劫,肚中有气,便有口里不干不净的,两下竟然没谈拢,当天晚上俺就被一群黑衣人偷袭。这其中有两人是一把折扇子和一对环,一个是西域星宿的,一个是大理天龙的,手上功夫颇劲,与其他小打小闹的高明去了。师兄也不怵他们,当面过起招来,咱们武当绝学独步江湖,自是不必怕的。那夜将军府乱作一团,俺本来是打算带到官道上,但你也知道那星宿门下都有一手毒功,不提防着了道,被天龙的拂了穴,就在这时候,突然窜了个影子一样的人物,出手如风,一掌印在俺胸口,俺当时胸口作闷,强撑一口气,舞了式真武七截阵将他们逼了开去,来人见俺受了致命的伤,便尽数退了去。说实话,咳咳,若不是师弟你前来,俺这命便算是没了,师兄再敬你一杯。”
    万子凉与袁成勋同饮一杯,说:“师兄这趟栽得不明不白的,想来也是不服气的,这样,待师弟前去踩个盘子,也替师门讨回这个面子。”袁成勋起身道:“俺这便去着急弟兄们,与师弟同去。”万子凉忙按下他:“万万不可,一来师兄这身子未见好全,二来你这去便是当真牵扯上**,很多事就不方便解决了,还是让师弟先去探一阵吧。”袁成勋见万子凉说得恳切,只好叹口气,说:“如此便有劳师弟了。只是点子极硬,师弟千万要小心啊!”万子凉干了一杯酒,朗声道:“堂堂男儿,学成一身艺业,也是要有所作为的。”
    说罢,转身而去。
    顺着小厮指的路,万子凉来到城西的江南会馆。门上有执刀大汉把守,万子凉道:“报予里面的人,就说镇西袁统制的师弟前来拜访。”把门的见来者不善,其中一人转头便往里面奔去,留下一人封住万子凉往里的路。万子凉眉头一抬,望见门楼上高挂的“江南会馆”的牌匾,忽地纵身而起狠狠一拳砸在那牌匾上,瞬时便化作木屑纷纷扬扬落下。余下的**骇,大声吼道:“来人啊,有人踢馆了!”话音未落,齐刷刷钻出来一群汉子,手里俱是一字齐眉刀,忽啦啦将万子凉围在当中。万子凉瞧也不瞧,只是说:“出来个能说话的。”一束发蓝衣青年男子排众而出,直面挑衅的人:“在下江南会馆二当家萧俊,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武当,万子凉!”
    那萧俊微微一怔:“原来是双剑之一的万大侠,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万子凉将松文定古剑往地上重重一顿,扬起一番尘土:“废话少说,你们偷袭我袁师哥在先,今日万某来此,正是来要个说法的。”萧俊忙摆手道:“这话便是从何说起?我们与袁将军素来井河不犯,万大侠还望明鉴。”万子凉巨手一挥:“客套的话也不说了,那日有份将军府一战的,便请出来与万某人手底下见个真章,若有输了不服气的可尽管上武当山去要个公道,总之一句话,休得欺我武当无人!”万子凉气随语出,刹那间震得围住四周的人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如此说来,万大侠是一定要打一场的了。那么便由在下来陪万大侠走几招吧。”萧俊紧了紧袖口,负手而立,身形竟是说不出的英挺。万子凉眉头微皱,正要发话,忽地只觉劲风扑面,举剑一格,只听一把极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老萧哥少歇,待我来打这一阵!”话未落,人已到,飞旋而来的是一股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万子凉不敢怠慢,马步一错,重剑出鞘。在闪过一阵眩目的华光后,松文定古剑没有任何周折地刺入了那股风暴的核心,“轰”的一声,一个黄衣人被劲道弹了开去,人群散得更开了。万子凉摆了个问剑式,细细打量,那同样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着鹅黄夹袄,蜷曲长发,一张脸秀气得好似画卷上的伶人,拿在手中的,正是一对镔铁鸳鸯环——然而那刃口上,隐隐能看见令人作呕的绿气。万子凉心中一定,大笑道:“假如这位小兄弟贵派仙法当真神奇的话,我想你们锁在少林静心塔的那位开山祖师***丁老先生应该已经百岁了吧?”那青年却不动怒,笑道:“***那恶贼败坏门楣,早已不是我星宿弟子。至于星宿的真法,一会儿便让你尝个够。”言语间一扬手,三道黑光自袖中电射而出,万子凉欠身让开,“扑仆仆”三根钻心钉打在一名江南会馆弟子身后的地面上,那弟子连忙将被穿透的外衣褪下丢在一旁,一瞬间便化作了灰烬。万子凉见状心中一寒,这星宿毒功果然有其厉害之处。那黄衣青年一击未果,又纵身扑上,双环左右盘旋,画出两头绿龙,张牙舞爪向万子凉扑来。“劈啪”连响,万子凉荡开武当剑法,大开大阖间,等闲招式难以近身。那黄衣青年终在功力上差了太远,如果不是星宿毒功厉害,招式险奇,早已被万子凉败下。如此重影翻飞斗了三十来招,万子凉渐渐开始摸清这小子的路数了。虽然双环上喂的毒可怖,这青年的招式也称得上迅捷,星宿海的武功确有其独到之处,然而少年人的心性太过急功近利,眼前这人自然便是那日围攻袁成勋其中只一了,万子凉把心一横,双手握于剑柄,一改之前以左手击空之法,决心以雷霆之势先声夺人。双腿前后跨立,拿稳“懒扎衣”心法,两臂如风车般一剑重似一剑,每一剑都狠狠磕在双环上。黄衣少年明显感觉到了自对方身上散发开来的压迫性的气势,少年的傲气也油然升起,牙关紧咬,竟是拼命扛住。到了第九剑上,被万子凉一剑撩来双环,右手迅速成拳直捣黄衣青年胸口,黄衣青年面如死灰连退数步,却发现不管怎么退,也逃不脱对手拳劲的紧锁。“砰”的一声巨响,万子凉撤拳回气,抬头看被自己震开的二人时,之前那蓝衣束发旁观的青年男子萧俊是终于加入了战团。
    那萧俊抬手挡住还欲勉强再上的黄衣男子,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好看:“在下还没出道的时候,便已听闻过武当风雷双剑的故事,秋生弟你且先歇息,这位万大侠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万子凉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之前一战贴身布衣已经湿透,地面有被他划出的剑痕,而四下包围的弟子早已散去,只是重重围住会馆的大门,想来大家都是聪明人,似万子凉这样的人物并不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能围得住的。萧俊左手一抖,一把折扇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他手上,而另一只手依然潇洒地负于身后。蓝衫被劲风鼓动,束起的黑发有些须鬓丝拂动,本说不上俊秀的五官如此看去,却有一些非同寻常的英气。万子凉心中大赞竟有如此人物,高声道:“逍遥门下行走江湖的不都,万某今日有幸,便来领教领教逍遥派的功夫。”剑锋指地,依然是一招起手的问剑式,萧俊喝了声“承让了”,唰的一声折扇展开,身形如奔逝流星,揉身攻上。万子凉长剑横挥,剑锋在塞北的日光下好似猛兽的爪牙,偏偏那萧俊仿佛是纸做的一般,随着剑气的压力踩着舞蹈一样的步伐。片刻间万子凉只觉眼前身影重重,竟是四面八方都有萧俊的扇子。“桃花阵?!”万子凉第一次心中一惊,松文定古剑重重插于地面,全身气劲爆发开来,萧俊难盈其锋,忙退身避开。万子凉吼了声“好身法”,右手长剑捏了阴阳诀,左手成拳握了虚实诀,右手剑去有开山裂海之劲,左手拳出有破空陷地之险。萧俊在拳剑间辗转腾挪,内息被对手强横的气劲制住,个中难受的滋味实在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万子凉脚踏七星,攻势磅礴,靠的便是那十八年来日夜从不间断苦念的深厚功力。连拼数下,萧俊自觉与对手功力相差太多,迟疑间左臂被重拳扫中,强横内力瞬间便向筋脉四面八方扩散。当下不再多想,他双目凛冽,竟是自己咬破舌间,吐出一口鲜血,胡乱奔走的真气也随之散去。他厉喝一声,收拢折扇,身形如电,在淋漓招式间急速奔走,一遇万子凉剑招用老,便在厚实剑背上轻点一扇,这一下宛若蜻蜓点水,在这惊涛骇浪中没有丝毫变化。然而每点一下,万子凉就感觉自剑上传来的重量便多了一分,如此反复,萧俊在万子凉剑背上已点了九次时,飞身退开,喝了声:“撒手!”那一瞬间,万子凉只以为手中这剑仿佛有千斤般的重量,几乎便要掌握不住,情急间狂吼一声,几如猛兽出林,将长剑往地里重重一挫,竟是尘土飞扬,地面往四面八方裂开无数道细细的裂痕。万子凉呼呼喘着粗气,却无论如何也不松开拿剑的手,只因为曾经有过的誓言,当剑在手上的一日,便是生命存在的一日。
   “好厉害的内力,好坚韧的战意!”萧俊也不禁抚掌道,“只是你却如何解我逍遥的困龙厥?”
    万子凉仰天长笑,这一战让他五内翻涌,一口血到了嘴边是死死逼住不愿吐出来,右掌在剑背重重一拍,再沿着剑身慢慢抹下,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松文定古剑“噌”地自土里拔出,带着妖冶的光芒。萧俊颓然道:“想不到你宁愿自伤三成功力来解我困术,其实只要你愿意此事就此作罢,我便可以为你解术的,看来这一阵是我败了。”万子凉手持长剑傲立:“还有要来打的没有?”一旁的黄衣青年男子上前道:“老萧哥,咱们并肩子上,定能赢他!”萧俊正要说话,忽然一把女声传来:“都住手!”
    万子凉回头去看时,面白如纸。











    秋的夜风滤去了夏的闷热,空气中只残余了清凉。人迹渺无的山上,可以听见清脆的虫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这些跨冬便要蛰伏的虫子,似乎叫得比方过去的夏天更为来劲,好象某些人,即使都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了,也会努力在最后的舞台上留下几分华彩。
    万子凉坐在玉清殿的门槛上,借着供奉的烛火,正在给日间伤了的手指上药。
   “刘师弟根骨清奇,在武学上有着他人难及的天资,这些你都是学不来的。他剑术的虚与快,是天生所决定的,师傅之所以这样说,是希望你不要盲目的仰慕他人。你也有别人难以匹及的地方,你的坚韧你的稳重,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天资,却是日复一日辛苦修炼所得来的。不要小看了日复一日这一说,这世间原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十几年如一日的去做一件事情。武学纷繁锦绣,从来没有一家之长可以天下无敌的,总之一句话,你要记住你就是你,你是这世上唯一的。”
    师傅说的话,即使现在也过犹在耳。万子凉忽然也笑笑,闪电虽然快,终究也撼不动大地的,师傅果然很有道理。
   “嘘,嘘嘘——”忽然在这宁静的夜里传来极你和谐的声音,万子凉手抓长剑一跃而起,却原来又是白天的那位小师叔。他面色一黑,转身便要进去,“等等,别急。”叫刘不二的师叔又自墙头跳下,三两步蹦到万子凉面前,竟是很熟络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嬉笑道:“白天的事不好意思哈,我这人一有架打就兴奋。而且,我也挺佩服你的功夫的,好象在这武当山上下有你这样功夫的也就你独一家了。说实在的,硬碰硬,我不是对手,所以了,我决定带你去寻点开心的事作为对你的歉意。”万子凉奇怪地打量他:“深更半夜的这,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刘不二神秘地说:“少废话,跟我来就是。”
    万子凉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这位小师叔走到了山门前,刘不二东张西望,忽地一把打开山门兔子般窜了出去,低声说:“快点也,黑大壮。”万子凉大惊:“你不知道武当弟子偷下山是要犯门规的?”刘不二很是不耐烦,一把将万子凉拖了出来:“你管那么多!”
    多年以后,万子凉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常常自我反省,或许当年他自己也是希望到山下去看看的,也或许每个少年人的心里都有叛逆的种子。这颗种子也许可以开成娇嫩的小花,也许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开出妖艳的花朵,总之他是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便随着刘不二下了山,并且还有一丝心旷神怡的感觉。
    两人借着月色来到镇子上,刘不二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还没打烊的铺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拍案道:“老板,两坛酒。”
   “酒?!那是入门八戒之一,你怎么敢?”万子凉惊得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面前这位年纪比他小辈分比他大的人竟然要挑战武当百十年的清规戒律。刘不二晒道:“切,你要当道人吗?”万子凉呆了呆,摇摇头。
   “你要当和尚?”
   “……”
   “喝酒过敏?”
   “没试过……”
   “这不就结了嘛,只有要当道人和尚的才戒酒,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再不然就只能是你天生有病喝不得酒。”
   “呸,你才有病,不就是喝酒嘛!”万子凉愤愤不已,“咕咚”端起碗就是一大口,一瞬间从脖子开始红上了脸,青筋脉络清晰地出现在了额边。一股浑浊之气按捺不住地要从口里呼之欲出,万子凉强提一口真气,狠狠地把这股逆流扼杀在了摇篮中。刘不二呵呵一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万子凉啐道:“你倒是喝呀?”“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刘不二手捧大碗,一饮而尽,挑衅地望着万子凉。万子凉一怒,扶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举到刘不二面前,刘不二依样画葫芦,二人对干一杯,酒香四溢,连夜也似乎醉了。
   “其实要破你那鸵鸟仙人指路,我就用横扫千军拿下盘就得了,像你那样每每招式用老,是很容易给对手机会的。干!”
   “你横扫千军,我就慢弹拂尘懒扎衣,干!”
   “鲲鹏荡尾,干!”
   “神梦沉沉宽袍挥,干!”
   “……先把你手捉住,让你板不动,干!”
   “咬耳朵,干!”
   “……总之,干!”
  
    新月如刀,那天空一抹漆黑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两个少年手挽着肩摇摇晃晃地走在镜湖的河堤上,哼着自己编的歌儿。被月光拖出的长长的身影,并在一起像两棵打小长在一起的大树。这个时代的少年英雄们,没有人会不知道那一年少林大战,萧峰、虚竹、段誉面对天下豪杰外忧内患,面对刀光血影生死对诀,对酒长歌义结金兰的故事。即使下一刻,失去的将是生命,然此时,能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患难与共血肉相连的知己,当真是不枉此生了。虽然一去经年,英雄的故事却追随着风烟流传了下来,如果说这充满了不幸与残忍的现实还有那么一点依稀的眷念,便是此刻能把酒并肩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兄弟了。
   “黑粗大……”
   “刘二。”
   “黑粗大,蛮好的,以后咱们经常出来喝哈。”
   “成,刘二。”
   “把不字加上!”
   “不二刘?好象洋人名字哦,哈哈!”
    
    二人回山,平安无事。刘不二是掌门关门弟子,掌门年事已高,基本上便放任自流;玄素真人也只有万子凉一个弟子,只要弟子认真练功勤恳做人,其他的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都年轻过。如此,二人成日厮混在一起,门规犯尽坏事做绝,俨然武当双害。
    这日酒完回山,走过镜湖河畔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回荡在微波流转的湖水上方,将这原本安和的夜空弹拨得有了些些生气,连秋荷上的露水也晶莹滴落,仿佛随着这美妙的韵律翩翩起舞。刘不二如痴如醉,轻轻地闭上了眼,静静地享受这出尘脱俗的天籁之音。万子凉极目远眺,只见晚风荡开徘徊在湖面的蒙蒙雾幕,露出了湖心那座精雕细琢的小亭。那弹琴之人坐于亭中,纤手洁白如玉,皑皑月光下光亮得近乎透明,划拉琴弦时,仿佛微风扶过垂杨柳那般的写意。“这是清心普善咒,从前娥眉静仪师太曾弹给我师傅听过的,不过这明显比那老太婆弹得好听多了。”刘不二嘴角泛起了满足的笑容,万子凉用手肘轻轻撞他,指引他去看这天籁之音的主人。那紫色轻纱罩衣裹住佻佻身影的,是一位年纪与二人相若的少女,柔得像这镜湖的水一般的黑发舒服地搭了下来,遮住了低垂的脸,刘不二着急地喃喃自h“抬起来呀,抬起来呀。”万子凉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过去看看?”刘不二摇摇头:“太唐突了,唐突了。”
    这时候,湖面撑过来一叶小筏,是一丫鬟打扮的少女,靠了亭子,那弹琴少女也止住了琴声,于是这夜恢复了原先的宁静。紫衣少女抬起头来时,以事后万子凉转述刘不二的形容是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而当时刘不二是脱口而出:“操,这他妈漂亮得是人的脸么?”万子凉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去,淡眉灵眼,玉质脸蛋,俏鼻挺挺地竖在当中,鼻尖跟叶子上露水似的,那一对嘴唇娇艳得让人有忍不住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难怪刘不二会被迷得连本性都露了出来。
    那紫衣少女抱琴起身时似有所觉,回头时看到岸边这两个痴痴呆呆的少年,秀眉微锁,转身随着丫鬟跳入了那叶筏子,缓缓地往对岸撑过去。万子凉叹道:“你声音太大了,被发现了。”刘不二一把扯起他说:“追!”万子凉大惊:“怎么追?镜湖这么大,绕过去人都走远了。”刘不二钻到他背后,一脚将他蹬到水里:“少废话,游过去!”自己也跟着跃入水中。
    这初秋的湖水冰凉如雪,万子凉一入水便浑身一阵激灵,他狠狠抹去一把脸上的水,也顾不得那许多:“刘二***姥姥,你连老子会不会水都不知道就把老子弄下来,淹死了你负责啊?!”刘不二却不理他,埋头便追着小筏游去,身形之矫健仿佛一条大鱼。万子凉一面感叹交友不慎一面伸开臂膀往前游去,温柔的月光映着这无比怪异的一幕,人生本就是一出戏剧。
    好在这镜湖虽长,却并不宽,筏子靠岸后,二少女走入了临湖的一所巨大的宅院。半刻后两个水鬼般的人从水里钻了出来,喘着粗气。这游水比不得其他,功夫再好的人也不一定能比那些成天在河里打滚的孩子游得好,可怜这两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资卓越的武当少年英雄江湖未来的新星,竟是一步也爬不动了。刘不二仰头看着那宅院门口上映着大大的“李”字的灯笼,满意地说:“原来她是姓李的。”
   “刘,刘二……”
   “恩?”
   “***姥姥!”         









































    江南会馆厅口,角落里熊熊燃着四支火盆。一条长桌的两端,这头端坐着一位裹着貂绒大衣的少妇,萧俊与那穿黄衣的小子负手立于背后,其余弟子们成扇形远远站立,而另一头,坐着万子凉。万子凉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古人,面上依稀还有当小姑娘时的俊俏,然而肌肤已不是当年那嫩得仿佛能挤出水的玉质,眼角有着被世故的沧桑琢磨出的痕迹,尽管头上扎着为人妻的发饰,但鬓角插着的小白花泄露了她生活的艰辛。虽然心里已猜出了万一,万子凉还是小心地问了句:“陈师兄终于还是走了吗?”那少妇点点头,脸上却不见一丝的悲苦,她忽然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下去不用在这候着了。黄衣小子离开时候却还是很放心不下:“大姐头,有事您就叫我。”少妇难得地笑了笑,好象化开冰封的春风:“没事小黄,去歇着,这位万先生是过去的朋友,没事儿的。”
    当偌大一个厅口就剩下了两人的时候,静得只有火盆里干柴“劈啪”燃烧的声音。万子凉干咳两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想来这几年你自是过得不好的。”那少妇笑了笑,眉头却是紧皱的。她欠身离开座位,为万子凉续上热茶:“好又怎么样,不好又能怎么样。如今,已不是在为自己活着,好与不好,都那样了吧。”万子凉拿剑的手紧了紧,过往的事闪电般在脑海里过了一个遍,眼前的女子,曾经是那么的明快与热情,她本来会有很好的归宿,命运——或者江湖规矩,生生的毁了她的如花一般的青春。望着她寂寞的站在门边的身影,那么的消瘦那么的盈弱,万子凉心里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少妇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是抬起袖子擦干泪水的动作,转身说:“怎么你找到这来了?”
    万子凉恍然:“说起来,你怎么会是江南商会的大当家?我记得你家里好象是做绸缎生意的。”
    少妇掩嘴轻笑:“你傻吧?以前就跟你说过了绸缎大户的李南辉是我舅舅,我家是做皮革生意的,本来一直便在这雁南有业务。只是一年前家父身染重疾,家中又没有男人,才由我来打理这边的生意的。”万子凉重重一拍自己的脑袋,骂道:“还真是,我这笨脑袋。你是姓林来着,只是当初咱们遇见的时候是在你舅舅家,所以一直就留着一个关于你姓李的印象——”少妇忽然神色一黯,万子凉自觉说错了话,忙闭嘴不言。又是一阵尴尬的安静许久,少妇轻轻地说:“万大哥,你……有他的消息吗?”万子凉深深地望着她,这少少的几个字,却仿佛千斤重量般,说得分外的辛苦,他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头。
    万子凉把自己到江南会馆的来意说给了林姓的少妇,她一直紧锁双眉,听完后认真地说:“此事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万子凉看着她,瞳孔里依然是那么清澈明净:“成,你说不是,那就自然不是。”
   “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少妇接着说,“我接手家父雁南的生意时,之前一直跟随他老人家的几位管事不服我,其中有位叫谭少安的叔伯便邀约起那几位老人一起自立了门户,还撤走了我们大量的资金。这谭少安的野心极大,他一直想独揽雁南全部的生意,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次的事应该是他的人做的。”万子凉浅浅地抿了一口茶,诧异道:“可为什么我师哥根本没有对我提到过这个人?”少妇摇头说:“江南会馆分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袁统制没有理由不知道的。”万子凉略一思索,拍案道:“我明白了!”说罢,提起松文定古剑起身便要离开,少妇奇道:“你这是?”万子凉笑道:“我差不多明白这其中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有些地方不敢下定论,现在便去证实一下。”他走到厅口,忽然转头说:“忆零——我还是不习惯叫你陈夫人的,雁南的生意如果不好做,就别做了,我想今后的日子,这里的暗涌会越来越多的,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保重!”
    林忆零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一时不懂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义。这时挑帘冲进来一个女子,见林忆零一人立在门口,失色道:“小姐,他走了么?”林忆零回头,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忽然泪水便潮水般喷了出来,上前紧紧抱着了她,呢喃着:
   “小铭……”









将军府守门的小校见万子凉风尘仆仆地回来,忙迎上前说:“万大爷您回来了,我这就去向大人通报。”万子凉一把拉住他:“兄弟不急,我问你件事儿。”小校好象受宠若惊的样子:“您问,您问。”万子凉佯作思考了一下:“你知道谭少安这人么?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吧?”小校头点得好象啄米的鸡:“知道,谭老爷是这面儿出了名的商户,他老人家生意做得蛮大的,每次进出打赏兄弟们的酒钱都不少,您怎么想起他来了?”万子凉指了指大门:“你的意思是这谭老爷经常出入将军府?”鸡更卖力地啄米:“是呀,这不,今儿还在里面来着。万大爷您去哪儿?”万子凉往身后丢了一锭银子说:“我去喝两口,甭告你们将军我回来了。”
    入夜时,万子凉悄悄绕过前门,高高的围墙外,已是偏僻得没了人烟。这将军府是整座城里最大的建筑,而袁成勋三个营的弟兄除了城上巡防的几乎都住在府里。袁成勋办事的房间在府的正中,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各自立着一座高塔有弓卫日夜看护整座宅子,夜间时塔上的“长筒灯”前后左右不停扫过,四塔交相辉映,防得滴水不漏。万子凉左右望了望,撩起长袍的下摆,翻身而起,力竭时左脚尖点于右脚背,新生一股冲力,越过正西高塔守卫的视线直接攀上塔顶,使的正是武当独门轻功“梯云纵”。所谓高处不胜寒,凛冽的北风几乎要把万子凉刮了下来。他顶着大风努力睁开双眼,借着灯光确定了议事厅的方向,心想千万莫走了水儿,不然以后江湖就有武当万大侠深夜做贼一说,很是伤师门的面子的。脚下的灯光转过去的一刹那,万子凉临风跃起,双臂延展宛如一头大鸟,在被正东塔楼灯光扫过时,半空中堪堪扭转蛮腰避了开去,稳稳地落在议事厅的瓦面上。他难过地揉了揉腰间的赘肉,心道当真是英雄不比当年,刚才那一下差点闪了腰,以后再不做如此这般难度系数较高的动作了。他贴身伏在瓦面,这是他事先计算好的死角,不论哪个方向的灯光也照不到这处。万子凉蹑手蹑脚地揭开一块瓦片,并用双手笼住仿佛破堤而出洪水的光线,师兄袁成勋与一方面中年人相对而坐。
   “袁大人,您派去江南会馆的人怎么还没回来?”那中年人声音有如锯木头般的难听。
   “你谭老爷不是连这点耐性也没吧?俺这位师弟功力颇厚,连俺这个做师兄的也自问及不上他。难得的是他个性沉稳处变不惊,相信此去必定不会让你我失望的。”袁成勋一身素袍文士打扮,脸上是泰然自若的神情。
   “武当风雷双剑的名头我也听过,传说另外那人在三年前光明顶一战时便没了踪迹,你们武当上下对此是怎么样一说?”
   “你我都不是江湖人,还管这些闲事作甚?喝茶。”
    谭少安放下手中的精瓷茶碗,说:“这次还是多亏了袁大人行此苦肉计,才得让在下有机会除去林忆零那小妮子与会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言语间,竟是恨意颇深。袁成勋便笑道:“人家好歹是你世侄女,你这作叔叔的不帮她也就罢了,怎还下得了这狠手啊?”谭少安啐了一声:“你是有所不知,林贵轩那老东西虽然不在雁南了,但这边大部分商家依然以林家的字号为正宗。如果林家的势力不去,我这边的生意就没办法做。现在好了,他林家惹上了将军,便是惹上了**的人,看今后还怎么在雁南混下去。”二人相视大笑,竟是把茶当酒来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子凉暗自摇首,虽然与自己心中所想大致无二,但也委实难以相信这一切始作俑者竟然便是自己千里迢迢赶来相救的师哥。事情的真相虽然大白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一面自然不能让林忆零吃亏,一面这师哥又不能得罪,想来想去,万子凉不禁头大。      正待俯耳再听几句,万子凉忽然发觉自己的影子竟是莫名其妙的变长了。他大吃一惊,不及多想,左手按住瓦面腾身跃起,右手自身后拔出松文定古剑,一道阴冷得令人哆嗦的寒光贴着翻起的身体划过,透过厚实的棉衣万子凉清晰的感觉到了自那寒光上传来的冰意。刹那间,万子凉仿佛遇到了死神的感觉,因为他纵起身来时,竟是根本没有看到偷袭的敌人!万子凉落在瓦面上时,右手剑前倾,左手护住丹田,双脚呈乾坤方位站立,正是太极剑法的“挑帘式”。他屏住呼吸,这深沉的夜黑得连五指都看不清楚,只有紧闭双眼,靠多年苦练出的耳力觉察这匿于无形的刺客。这一刻他的感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那时间缓慢的流逝的动态也是能捕捉得到的。轻轻地,轻轻地,离位上的空气瞬间产生了惊人的搅动,万子凉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剑,“噌”的一声响,一团黑影欺近,带着锐利的光星。万子凉左手手肘扫出,又是硬碰硬的一次对垒,万子凉感觉血脉仿佛要被凝固,飞退开去;黑影也是极诧异,似乎被对手护身真气所震开,再一次隐没到了黑暗中。万子凉额间已有冷汗冒出,还未成型便已被冻作冰珠,不知是这夜冷极,还是因为对手那身邪恶的冰魄寒气。
    万子凉欲待强提一口真气,丹田却隐隐作痛,日间与那逍遥弟子萧俊一战为求达到震慑全场的效果,伤了真元,此时最多也只能勉强提到六成功力——明显不是能够足以应付这消融于黑夜的对手的。眼前的情状自是凶多吉少,万子凉全神贯注地小心着不知道从何处发动的攻击,忽然那少年时的傲气从心底涌了出来,曾经誓言战一人也是两兄弟,战十人、百人、千人一样也是两兄弟,如今虽然少了那并肩的战友,当年的豪情壮志却是半分没有褪色的。
    夜静静的,韶华流逝的韵律仿佛一根不堪牵扯的琴弦,命运却在舞台的高处任性地主宰着一切。
    万子凉望东方坎位踏进一步,一剑斩于虚空。剑气过处,没有泥牛入海的陷落,反是实在地切中一器具,发出清脆的响来。被提前砍出来的影子虽然内心有止不住的慌乱,手上却半点不敢怠慢,抵住长剑的那段黑铁“唰”地展开,竟是一把生铁打造的折扇,扇边有锐利寒光,与刀锋无二。影子不待万子凉招式用老,凌空下腰,双腿连环踢出,正是灵鹫宫绝学“如影随形腿”。万子凉踏定乾坤双位,长剑舞在手中宛如伸长的臂膀那样的得心应手。影子一套腿法使完,翻身又攻,一把生铁扇子划得好比繁花锦簇,寒光缤纷。一时间“乒乓”之声大作,万子凉守得密不透风,饶是对手招式一趟快过一趟,渐渐有暴风骤雨之势,却也拿他沉稳的防守无可奈何。影子一声低啸,忽的变手折扇斜挑荡开万子凉长剑,一掌印向万子凉面门,万子凉不及多想,拳随心处,“轰”的一声响,有如星辰撞击大地的震动,二人都被这绝强的力道弹开丈许,空气的波动随之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万子凉要待稳住身形,却一脚踩空,栽下了屋顶,好容易在空中正过身来,稳稳落在院子中间。而此时四面高塔上的灯光齐齐照在了这不速之客的身上,映得他好似一颗小小的太阳。
    房顶上的影子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手的面容,发出了一声极惊奇的异声,房下此时锣鼓大作,整座将军府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兵士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武当弟子团团围在当中。影子缩回探出的头,缓缓没入了黑暗中。
   “原来被江湖中人称为武当风雷双剑的万子凉万少侠是如此一个有大门而不入的雅贼啊,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那把木锯般干涉的男音自厅内由远及近,却是谭少安陪着袁成勋走了出来。
    包围的兵丁也认出了这不辞千里前来救治将军性命的高壮汉子,面面相觑,手中的武器却并没有放下。袁成勋皱眉道:“师弟,你这是给为兄唱得哪一出啊?”万子凉四遭看了看,如果能用一句成语形容现下的处境,那边当真是插翅难飞了。他长舒一口气,挠头说:“对不住了师哥,今日完事儿后喝了几杯,才睡下,便听见外面有两只耗子叫,我正奇怪这数九寒天哪来的耗子,找啊找啊,找到了师哥您的房上,原来是俩**的耗子,正要去捉,却不小心失足掉了下来,还让师哥见笑了。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还有客人?那您忙您的。”说罢打了个呵欠,也不看袁成勋脸上猪肝一般的神色,转身便走。倒是那谭少安似乎涵养极好,哈哈笑道:“万少侠这说得有眉有眼的,倒让人辨不清你到底是捉贼还是作贼的了。”万子凉抬头望了望天,如果今晚有月亮,那此刻应该是挂在头顶的吧:“对不起我没听清,刚是什么鸟叫唤了?这雁南倒是好地方,都入了冬还啥啥都有。”袁成勋强忍住气,问道:“万师弟,事儿解决了吗?”万子凉回过头,一双眼睛写满了诚恳:“解决了。”袁成勋说:“可听俺的人回说你万大爷进去跟江南会馆的人相谈甚欢啦?你能跟师哥解释下这是咋回事吗?”万子凉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说:“袁师兄,既然您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这趟掌门师伯吩咐我前来,主要是给师兄您治病,另外才是挽回些师门的面子。既然这面子是师兄您自己栽的,那就得师兄您自己捡起来,我是不好代劳的,至于您跟江南会馆或者草猢或者那谁谁到底有什么瓜葛,我就不管了,我这便收拾回山向掌门师伯复命了。”袁成勋眯缝着双眼:“这么说,你是全知道了?”万子凉摇摇头:“我说过了,我不想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兄,您作的决定自然有您的理由,我见的世面不多,也没办法去理解,您明白我的话吗?”袁成勋松了口气,正要说话,谭少安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袁成勋脸上一阵风云变幻,万子凉看去感觉分外有趣:“师弟不忙,为兄还没好好招待你,过几日再走不迟。”万子凉笑道:“只怕过几日回武当的,便是师弟我的遗骨了,对不对?”袁成勋武人性格,也憋不住了,只一挥手说:“师弟,对不住。”兵士见令,纷纷向前逼了一步。万子凉劲贯双臂,口里道:“师兄,只怕这擅杀同门之罪,您不好担待的吧?”袁成勋这下倒是气定神闲了:“师门那边俺自然有话说,你别忘了,执掌门户的正是俺的师傅。”
   “非如此不可?”万子凉长剑出鞘,冷冷得看着台阶上的二人。
    袁成勋不再说话,大手挥处,众军士一涌而上。万子凉扯开胸襟的棉衣,仰天怒吼,那声音犹如被困在狼群的猛虎,有落难的凄凉与愤怒。众军士吓了一跳,不敢再逼上前去。抓住这仅有的一刻空闲,万子凉身如脱兔,长剑直取袁成勋咽喉,这一下暴起发难事出突然,在场的几乎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就在剑尖将要划破肌肤的一刹那,袁成勋自腰间一抹,一把秋水流波般的软剑缠住了万子凉的松文定古剑,剑光抖擞有如毒蛇吐信,万子凉内心有止不住的惊讶,飞身退开,重又落入了重重围困中。袁成勋手握软剑,冷笑道:“你终究想不到俺的功力会恢复得这么快,是吧?”万子凉圆睁双目,仿佛难以接受这恐怖的事实:“我想到了什么被天龙的人拂开穴道这些都是你信口雌黄杜撰的话,其实你是自己献出背心让那天山的轰了一掌,然而那日我亲见你伤重愈死,这短短一日间,怎么可能?”袁成勋一声狂笑:“你可知道功可断古续津的回春再生丸?”万子凉的惊讶简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那不是——”袁成勋与谭少安相视一笑,其状仿佛如胶似漆的恋人:“不错,这位谭先生正是明教‘厚土旗’的掌旗使。”
   “明教!”万子凉上槽牙跟下槽牙拳打脚踢,勃然一股怒气自胸口升腾开来。
   “不过我一直有一件事不明白,这万少侠是怎么发现咱们的秘密的?是你的伤口露了馅?”谭少安奇道。
   “你错了,袁成勋的伤是货真价实的,可见这人生来有被虐的嗜好。”万子凉应道。
   “可按理说,万少侠不至于信了外人而不信自己的同门师兄吧?”
   “因为你所说的那位林家小妮子,我跟她的认识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万子凉狠狠盯着台上的二人。谭少安作恍然大悟状,忽的哨了一声,两个男子自他背后站了出来,一人着白皮袄子手拿碧水鸳鸯刀;一人赤着上身,手提一根***,束腰的是一捆布袋,显然是丐帮的弟子。那丐帮弟子不等谭少安的示意,当头便是一棒敲下,万子凉长剑封顶,惊觉整个膀子都被震得酸麻,这大汉的臂力比自己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谭少安嘴角泛起了胜券在握的浅笑:“小三,你也去吧。”双刀的男子得了令,却不急着插手,只是一遍遍围着斗作一团的二人踱着小方步。万子凉仗着武当绝学变幻无穷,与丐帮弟子勉强周旋着。其实这不到半日时间便连番恶战,体力明显很是吃不消了,而台阶上的袁成勋是深悉武当真法奥秘的,他远远的观望让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得如芒在背——而更让他担心不下的,是那一直便没有出现过的影子杀手,如果此人出手,自己是必死无疑。种种担忧,让万子凉难以发挥全部实力,即使那些平时用惯的招式,功力也是大打折扣。而此时那一直徘徊在圈外的白衣男子终于加入了战团,他双刀一分,陀螺般地旋斩万子凉的下盘,使的正是山西秦家寨的“五虎断门刀”。原来他之前在圈外一直观察万子凉的脚步,踩的是八卦方位,正应了断门刀的路数,此时施将开来,威力无匹。万子凉左支又拙,感觉层层重压扑面而来,胸口一阵莫名的烦闷,紧闭的嘴角更是有淤血流出。那丐帮弟子见状,愤起神勇,磕开对手的长剑,竟是用头去撞万子凉的心口。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简直闻所未闻,万子凉不得已侧身让开,脚下寒光闪烁,被叫作小三的男子双刀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唯有双足点地,腾起空中避开招招都是削向脚踝的双刀,长剑往下一磕,堪堪挡住了横挥过来的狼牙棒。这一接触便心叫糟糕,一股大力汹涌澎湃的自那狼牙棒上传来,瞬间便把万子凉的七经八脉冲击得天下大乱,他的身子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斜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坚硬的地面上。这次却是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一口闷血喷出,棉衣立时被染得鲜红。这一跌顿时将护身真气跌散,否则肋骨只怕也要断上七八根的。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惊觉劲风扑面,那催命的狼牙棒又山呼海啸般地打了过来,万子凉退无可退,只能就地一滚,铁棒连续砸在将军府结实的地面,发出一串铿锵的声音。万子凉滚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凹进去的深陷,碎裂的石片到处乱飞,有几片掠过万子凉的面架,划出长长的血痕。丐帮弟子的狼牙棒每每对准头颅狠命敲下,一次次的压迫让万子凉连喘口粗气的机会也得不到。难道我今天就这样死了么?他心里翻腾着,不能,我不能就这样死了,刘二至今音讯全无,我们是立过誓的,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他发出了困兽的吼声,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显得那样的刺耳,尽管嘴角还带着猩红的血沫。万子凉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就好象多年前便注定了今日这一瞬间,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完全应用于身体的本能,是那么自然地便刺了出去,他刺得那样的直,那样的坚决,碗口粗细的狼牙棒仿佛朽木一般被从中破开,锐利的剑尖挑破了丐帮弟子手腕结实的肌肉,鲜血箭一般的**出来。一招朴实无华的“仙人指路”,仿佛划过黑夜的一道电光,当所有人从惊艳中醒觉过来时,才明白这世上还有这样虽万千而不往的直刺。万子凉回过头来时,白衣男子看到的是仿佛死神般深邃的目光,手中的双刀慢了慢,万子凉的拳头已经结实地打在了小腹。螺旋的气劲把他小腹的衣服绞得粉碎,在所有人的惊讶中,他就像是脱离了轴承的巨大的风车,狠狠地撞在袁谭二人身后的柱子上,头一歪,竟是死了。呆滞的脸上,那无法瞑目的双眼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恐惧。万子凉捂住嘴,将呼之欲出的一口血堵了回去,冒着寒光的剑尖骄傲地指向了台阶上的二人。袁成勋一脚踢开那秦家寨的弟子,而谭少安从手下那接过一杆烂银长枪,正主是终于登场了。
    万子凉稳住有些哆嗦的双脚,体力的透支让他连自己的体重都几乎撑不住了。眼前这对敌人,一个是不知道底细的明教掌旗使,一个更是比自己入门更早的同门师兄,命运的天平也仿佛不再倾向于他了。他笑了笑,眼中有些疲倦,心想,或许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了,真的挺好,不会担心,不会烦恼,不会去想念,死嘛,便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了。袁成勋软剑笔直向天,左手捏了剑诀,万子凉的眼睛虽有些模糊,却也看得清那是两仪剑法的斜飞式,是武当绝学了里攻势极强的套路。
    便在此时,对峙双方间的空地上,莫名奇妙地爆开了一团五颜六色的烟雾,在场的人一面用手捂住口鼻,一面纷纷挥舞手中的兵器搅开挡住视线的烟雾,有不少兵刃交在了一堆,响成一片。等到所有人都能看清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之前还力不可支的万子凉没了踪影。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袁成勋收回软剑,两根干柴一样的眉毛扭作了一团。























    说此时那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么不来叫我?”正是虚竹。他在人丛之中,见到萧峰一上山来,登即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不由得大为心折;又见段誉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共死,当日自己在缥缈峰上与段誉结拜之时,曾将萧峰也结拜在内,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渝,想起与段誉大醉灵鹫宫的豪情胜慨,登时将什么安危生死、清规戒律,一概置之脑后。萧峰从未见过虚竹,忽听他称自己为“大哥”,不禁一呆。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转身向萧峰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虚竹当即上前,跪下嗑头,说道::大哥在上,小弟叩见。”萧峰微微一笑,心想:“兄弟做事有点呆气,他和人结拜,竟将我也结拜在内。我死在顷刻,情势凶险无比,但这人不怕艰危,挺身而出,足见是个重义轻生的大丈夫、好汉子。萧峰和这种人相结为兄弟,却也不枉了。”当即跪倒,说道:“兄弟,萧某得能结交你这等英雄好汉,欢喜得紧。”两个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义结金兰。萧峰不知虚竹身负绝顶武功,见他是少林寺中的一句低辈僧人,料想功夫有限,只是他既慷慨赴义,若教他避在一旁,反而小觑他了,提起一只皮袋,说道:“两位兄弟,这一十八位契丹武士对哥哥忠心耿耿,平素相处,有如手足,大家痛饮一场,放手大杀吧。”拔开袋上塞子,大饮一口,将皮袋递给虚竹。虚竹胸中热血如沸,哪管他什么佛家的五戒六戒、七戒八戒的,提起皮袋便即喝了一口,交给段誉。萧峰喝一口后,交了给一名契丹武士。众武士一齐举袋痛饮烈酒。虚竹向萧峰道:“大哥,这星宿老怪害死了我后一派的师父、师兄,又害死我先一派少林派的太师叔玄难大师和玄痛大师。兄弟要报仇了。!”萧峰心中一奇,道:“你……”第二个字还没说下去。虚竹双掌飘飘,已向***击了过去。
    言及此处时,那先生惊堂木一拍,登时峰回路转:“这一回书正叫作‘雁云十八飞骑,奔腾如狼烟举’。今日天色已晚,列位客官,明日请继续。”也不管不顾台下的吆喝声,竟自挑帘走去。
    万子凉坐在茶铺的门口,这一夜的天色正是大好,漫天星辰纷繁闪烁,连月色也格外的亮。天龙八部的演义他跟刘不二是听了双手双脚加起来也数不过来的那么多遍的,这节少林大战是他最爱听的,每每听及此处都情不自禁的热血沸腾。今夜这说书的先生是整个江南都名气很大的,四面八方的乡亲都聚拢过来,虽然刘不二已经提前定了位置,不过也只定了两个。万子凉慷慨的让刘不二带着林忆零进去了,因为忆零说她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等到说书人开口了里面喝彩不断时,又感觉自己这有些凄凉,再看一眼那些趴在墙头往里张望的少年们,那少的可怜的一点凄凉也就当然无存了。远远的穿绿衫的姑娘到处张望着往这边走来,万子凉招了招手,那姑娘好象是看见了,行进的路线更加的坚定。万子凉起身拍拍屁股,散场的人走了出来,即使是在夜里也是人声鼎沸的。万子凉迎了过去,那姑娘的脸不知为何一阵飞红,脚下的步子倒是越来越碎了,万子凉挠挠自己的后脑,奇怪地说:“小铭你生病了吗?”那姑娘“吓”了一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万子凉肩膀耸了耸:“可你这脸……”姑娘的头几乎要埋进胸脯里:“我这是,恩,跑过来的时候热着了,哈,就是,真是很热。”万子凉伸出手去感觉了一下这秋末冬初的空气里的温度,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幸好这时刘不二牵着林忆零也走了过来,打破了俩人中间的那层尴尬。林忆零今日也是穿着那件紫色的轻纱罩衣,只是外面套了件抹红的坎肩:“小铭,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是没听见,那演义说得真精彩了。”小铭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小姐这已经很晚了,咱们再不回去恐怕舅老爷要怪的。”刘不二听了,失望地说:“这就走啊?我还说跟黑粗大安排一点节目了,真是的。”万子凉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让他们回去吧,往后又不是没机会。”林忆零摇摇他的手,说:“不二哥,别生气了,明天,后天咱们还一起听书,好吗?”刘不二嘿嘿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脸:“我没生气,你们快回去吧,明日一样时候,还在那棵老槐树下等你。”忆零听话地点点头,拉起小铭的手说:“咱们走吧。”小铭偷偷看了万子凉一眼,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二人小跑着往李府方向奔去。万子凉扯了扯怅然若失的刘不二:“怎么样?喝两杯先?”
   “算了,今天累了。”刘不二垂头丧气地说。
   “嘿,你倒是给我装?装?”二人打打闹闹,月光下充满了青春的笑声。





次日清晨,刘不二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门就被敲醒了:“小师叔,掌门有请。”
    玉清殿门口,万子凉挽起衣袖,正在扫开大殿门口四处散落的枯黄色的枫叶。武当山上的道人修的是养生延寿之道,连带着山上的枫树每年落叶的时间也比山下的树要晚那么一些。没有云层的堆积,天空高得摇不可及,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从北方飞过的大雁,忽儿排成人字忽儿排成一字,招摇过市。远处沿着天阶上去更高的山峰,已经隐隐能看见有些白色,晨雾倒是一直盘旋在山际,没有散去。万子凉将落叶尽数堆在墙角,伸伸臂膀,感觉一阵由心的神清气爽,如此好天气,正好打一趟拳让身体出出汗,然后去后山新找到的那口泉里洗个澡,那么一天便都是很舒服的。他正在美滋滋地计划着,就看见刘不二愁眉苦脸地迎面走了过来,心里一阵奇怪,叫道:“嘿,刘二,焦啥了?”刘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跟那些成日守在炼丹炉旁边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今早师傅把我叫了过去,让我去大理走一趟,说是给天龙寺的老朋友带一封信。”万子凉一怔:“天龙寺?那不是在大理吗?”刘不二懊恼地点点头:“正是,师傅说那边的主持方丈本因禅师是他老人家多年的朋友,听说最近会有强人拜山,师傅便派我前去帮忙,还修书一封让我带去。”万子凉倒是很不解:“强人拜山?谁人不知这天龙派本是大理皇室出家之地,且不说个个身怀一阳指绝技,那大理当朝皇帝段誉是江湖神话,一身六脉神剑功夫被称为武林最强剑法,哪个吃撑了去触这个霉头?”刘不二恨道;“我怎么知道是哪个背时的?”万子凉笑道:“不过这是好事儿啊,我记得你以前就跟我说大理山好水好姑娘好,是你多年梦寐以求的地方,怎么这次有机会了还不去追梦去?”刘不二怒道:“好个屁,我现在一步也不先离开武当。”万子凉凑过去,细声说:“是离不开镜湖吧?你不用承认,哥们儿明白。不是哥们儿说你,你现在真的很有一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你就打算这么庸庸碌碌地混下去了?”刘不二怔了怔:“这没什么不好吧?”万子凉拉他在门口坐下:“你想哈,人忆零是什么人?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现在是什么东西?武当的无名小弟子。俗话说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你自己想想?”刘不二晒道:“我就不赞成什么门当户对,只要这两个人有感情,有感情,就应该在一起。你看,这最近的,像那个谁,虚竹,不是一个少林小和尚跟西夏银川公主吗?”万子凉说:“是,我现在就去把忆零从她的闺房里提出来,全身衣服**扔你床上,你们也能结合。”刘不二揩了一把嘴边的口水:“那敢情好。”万子凉摇摇头:“那些是演义里的故事,当不得真的。何况你也错了,虚竹被天山童姥捉进冰室的时候,已经是逍遥派新任掌门了,而他去西夏跟银川公主求亲时,已是统帅三十六洞七十儿岛、天山九天九部的堂堂灵鹫宫尊主,起身份绝对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少林普通小和尚。光是少林弃徒这个身份也已经足够轰动江湖的。”刘不二无言,万子凉揽着他的肩膀继续说:“而且,你是希望一辈子跟忆零在一起的,你看你自己也点头吧?那你就不能自私呀?”他不等刘不二愤慨地要反驳,继续说,“你还别急,你们是要成亲的,也就是说你将要面对的就不只忆零一个人,还要面对她所有的朋友,她的家庭等等。你总不能让人家为了你而放弃了整个世界吧,我知道你是个光棍,但是不孝这个恶名,恐怕没有谁能背得起吧?”刘不二一呆,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中。万子凉突然觉得自己变的无比的高大,很满足地抬头看着雁过留痕的天空,但凡是人便有好为人师的心性,武当少年弟子也不能例这个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不二站起身来,目光里全是坚定跟自信:“你说得没错,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万子凉赞许地点点头,还没开头,就看到了刘不二嘴角邪恶的微笑,“不过,你得陪我一起。”万子凉大喊冤枉:“嘿你这人,不能因为我感化了你你就公报私仇啊,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刘不二一脚踹过去:“少废话,收拾东西去!”
   “我也离不开镜湖啊,我走了忆零可没人照顾了?!”
   “她还有小铭,还有她舅老爷,还有李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无论如何也摊不到你头上,你放心地跟我去就是。”
   “我师傅肯定不会答应的!”万子凉继续作垂死挣扎。
   “放心,我会亲自去跟师兄要人的。”万子凉哀号一声,吓得天空的大雁们也乱了阵脚。






走下解剑崖,万子凉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嘟嘟囔囔,刘不二骂道:“你烦不烦,怎么跟个女人似的?!”万子凉恨声说:“老子不烦,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嘴欠?啊呸!”刘不二笑笑,挽住他的肩头:“好兄弟嘛,讲义气,嘿嘿。”
    走下山来,刘不二想想说:“咱们还是去打个招呼吧,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人间蒸发了吧?”万子凉说:“怎么去,****的,一看你我这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刘不二一把扯起他说:“走那里,后门,就是咱们第一次扒墙头看忆零那里。”万子凉念念有词:“当了一次贼你还蛮得意的,可见你这人从根里坏了。”
    李府外的墙根,刘不二朝上努努嘴,说:“上去瞧瞧,看能不能把忆零叫出来。”万子凉一副经典的交友不慎的表情,无奈的顺着墙头扒了上去,里面是很大一个花园,穿绿衫的姑娘正在晾被子,那不是小铭是谁?万子凉双手拢在嘴前:“嘘——嘘嘘。”小铭听见声响,东张西望,好容易看见墙头冒出的黑色的脑袋,着实吓了一跳,小手捂住扑通扑通乱蹦的心肝,脸上瞬间便红了个遍:“万大哥,你,你怎么来了?这……”万子凉见她吓得花容失色,忙竖起食指说:“小声点,你们小姐了?”小铭说:“还没起那。”万子凉朝门外示意,说:“快去叫你家小姐起床,就说我们有急事跟她说。”小铭应了声,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万子凉从墙头滑了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土,见刘不二紧张地用手指在墙上抠挖,忙扯住他的手说:“别急,你再掏这墙该穿了。”
    片刻后,后门被轻轻打开,俩少女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林忆零身上只是披了一件睡觉穿的袍子,连万子凉看去都替她觉得冷,不过她倒不在乎,只拉住刘不二的手开心地说:“不二哥,今天怎么这时候就找***?”刘不二把她拉过一旁,一边整理着忆零被美梦拨乱的青丝一面跟她说着。而这边万子凉也请声地说:“小铭是这样,师门有任务派我俩到大理去走一趟,可能最多仨月我们就能回来的。”小铭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有晶莹的波动,而另一边已经开始呜呜咽咽的了。小铭终于还是垂下了头,说:“哦,那万大哥你们千万要注意身体呵。回来以后要给小铭讲你们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哈。”万子凉重重地点了头,虽然还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把话头吞了回去。那边林忆零在刘不二怀里挣扎了一小会儿,也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刘不二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跟黑粗大一完事就回来,绝不多耽搁,说好了回来就娶你的,就不要再哭了,要乖乖的。”万子凉跟小铭都是吓了一跳,忆零却哼了一声说:“人家还不一定答应了,记得给人家带礼物哦。”刘不二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万子凉说:“老万,咱出发吧。”万子凉应了一声,顺着南方的路往下走去。
   “不二哥!”忆零的声音随着南下的寒流吹了过来,“我等你。”刘不二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两个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
    许久,小铭才缓缓说:“小姐,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忆零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走进了门里。穿过花园,一路无话,正要回闺房,迎面走来一行人。左边那穿赭石大褂的正是母舅李南辉,而被簇拥正中的是一位着青色道袍的尼姑,忆零惊得以手掩口,半晌才醒悟过来,躬身说:“忆零见过师傅,舅舅。”这时,后面走出来一位高大俊郎的青年男子,脸上满是兴奋:“师妹,近来可好啊?”忆零只是低垂着头,那师太眉间重云密布:“还不快去换过衣裳,一个女儿家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是。”忆零轻声应了,带着小铭钻进了自己的闺房。旁边的李南辉倒是满面堆笑:“师太,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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