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十）
前情提要：
凤槿的长鞭已经松开，她看了我半响，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洒脱之人。”
“何意？”我疑惑问道。
凤槿轻轻叹了口气，却未说话，眼神飘向打斗中的两人，评道：“提气运气已是极消耗心神，竟然还能说话自如，话语轻薄若此，招式狠毒若此，果然不愧是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凤槿奇怪的望了我一眼，突然不可思议的笑出来：“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就救了他？”
“我知道他被人追杀，顺眼就救了，活着反正也索然无味，不是么？”
凤槿定定的看着我，苦笑一声道：“确实，生者不易死者易，离开者易，留下者，不易。”
“景轩，他怎么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心口疼起来。留者不易？
凤槿咬咬唇，突然下定决心，身后长剑挥出，横在我脖子上，冷冷道：“青衣，我本以为你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故上次你的话我不曾怀疑，只是，你竟——”
我看着她，却未说话，一时还未想明白关节在哪。
“上次我向你求情蛊解药，你不给也就罢了，何苦再给一颗毒药让景轩服下！景轩对你一直心心念念，体贴温柔，你走之后，连你妻子的名分都一直不让撤下，你纵有怨气，挑明了对着我来，何苦对他狠毒如此！”
我安静看着她，道：“我只是问你，天上可以有两个太阳么？”
凤槿没说话，我再道：“我未曾怨过你，我从来只是恨背弃同我订立一生盟约的人，我们苗家女儿，不论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用尽全力，只是——”我冷冷看她一眼，“下毒这种手段，你也太轻看我，我恨他，只是今生不愿他再爱我而已。”
“我未曾下毒，而情蛊，从来都只有一颗，而且，无药可解。”
凤槿皱着眉看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你给我的是——”
“是。他再爱谁，我并不关心，我要的只是他无法再爱我。”虽然我看到他，依旧会心口疼痛，只是，我怨恨你，不愿你再有思念我的机会。
只是谁也逃不过吧，难怪景轩面色憔悴，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我心中还是心疼，还有报复后隐约的傲气，慕容景轩，我告诉过你，不必再爱我了。
凤槿惨然一笑，手中已微微有些颤抖：“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还是你送给我的诅咒？”
本来横在脖颈上的剑锋随着手颤抖，细微的疼痛从皮肤浅处传来，碰破了皮，血珠从伤口那里渗出来，沿着脖子流下去，有细细的割裂感，不是很疼。
蓦然之间，面颊感觉有风流过，我本能一回头，却看见一把剑凌空而来，原来却是剑气。 白晃晃的阳光从剑身反射过来，灼烧着眼睛，我被刺得闭上眼，只隐约看到持剑的身影是他，而他身后隐约景轩也正追过来。
一阵刀剑铿锵的声音传来，我听见景轩叫了一声“小槿小心！”之后便是闷哼的声音，睁开眼看，景轩挡在凤槿身前，胸前被刺了个伤口，鲜血慢慢的流下来，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眉毛紧锁，本来英俊的脸都扭曲了，凤槿抱着他迅速退到带来的人手中间，“刷”的指剑挥向站在我身边的人。身畔人抱着受伤的手臂，却只冷笑哼道：“没想到你们江南慕容家这么无耻歹毒，只是，想伤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分量！”
“我本未曾——”凤槿愤怒道，周围的人却已搭起了弓，等待凤槿一声令下，蓄势待发。我淡淡的看着两方的人群，头有些空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不相干的局外人，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就这么径自在眼前纠葛计较，与我无关。身边的人却只握住了我的手，冷笑道：“我从来遇人杀人，见佛杀佛，莫非你以为这些废物能挡我去路？”
暖意从掌心传过来，恍神的我眼前才开始逐渐清晰，背后是哀伤叫唤的小白，对面是受伤的景轩，凤槿英气的脸上满是愤怒，她左手持剑指天，只待下令，上百只箭头就会朝我们飞来，而握着我的手一紧，剑上发出森寒的光芒。
那边凤槿拿剑的手却被景轩抓住，景轩强撑着站起来，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眼睛却只看着我，柔声道：“青衣，跟我回家。”
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有一点酸，眼睛里的水在努力不被溢出来，慕容景轩，你不要那么温柔的对我说话好不好？
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片刻，又缓缓松开，我站在原地，看着给景轩疗伤的凤槿，看着因承受痛苦而面色苍白的景轩，叹了口气：“我说过，你已不必再爱我。”
转身，对那只再次握紧我手的人说，“我们走。”
或许，我的离开，会让你的情蛊之毒稍微缓解。虽是我下的诅咒，却依旧不忍心看你挣扎。
慕容景轩，忘了我。
已到渡口，我的依旧被紧紧的握在掌心，我有些脱力，并未挣开，只是安静的跟着往前走，他在前面停下，找了块石头扶我坐了，一起等渡船。
岸边有很多青色的芦苇，已是接近傍晚时分，白色的芦苇絮和青绿色的芦苇叶一起在风中摇荡，我一直没有说话，手还是在他的手心，一向聒噪啰嗦无比的某人出奇的安静，颇为难得。我一直有些出神，转过身看着他的眉眼，笑了一下，又继续看着芦苇发呆。
渡船等了许久未来，天都快黑了，却齐齐来了两只，他拉着我的手上船，说，带我回家。我微笑摇头，取出手，踏上了另一个船只。
已经是该离别的时候，我习惯一个人漂泊，因为心中依旧有放不下的事物。
他看了我很久，什么业没说，将拇指上的指套用一根线穿起来，挂在我脖子上，渡河而去。
他知道，留不住我。
江南已再不可居，如今，却又漂泊至何方呢？
梅花，开得正艳吧，要不要北上一赏？
岁忆，年年岁岁，莫不相忆，你是这样想的么？那，我便帮你去再看一眼。
